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书名:婚离 作者:仓苍沧伧 文案: 还记得中学里的冬天跑完800米的感觉吗 那是长久咬紧牙关的坚持之后的倦极和茫然 空虚到连站起来回望一眼跑道的勇气都丧失 从此连同体育老师一起恨上了…… 此文极其慢热,慎入!! 内容标签:都市情缘 怅然若失 情有独钟 破镜重圆 搜索关键字:主角:顾潇楠—周一凡 ┃ 配角:梁宸—梁星—庄禹 ┃ 其它:怅然若失,慢热 ☆、第一章   23岁,顾潇楠清楚的记得,醉得一塌糊涂的周一凡撑着额头问她:“你有多喜欢我?”顾潇楠闻言楞了下,痴痴地盯着面前一排空酒杯不肯做声。   事到如今,她依旧能无比轻松地就想起周一凡深深地叹息,以及那句改变了自己一生的“我们结婚吧!”   可是现在,她和那个男人面对面坐着,中间摊着一份离婚协议。顾潇楠闲闲地放下手里的协议书,笔直的看向周一凡的眼睛,一字一句:“房子我不要,车子我也不要,你能答应离婚我已经很知足了。”她看见周一凡的身子明显地震了一下,旋即站起来,一边扣着西装扣子一边飞快的往外走:“不想要就兑成钱算给你吧。我还有事就先走了。”没有人会和钱过不去,顾潇楠没有异议,于是,她成功的从已婚妇女变成了离婚富女,可行情却是一跌再跌。   顾潇楠最后站在玄关处,静静地打量着生活了近两年的地方。很明显的顾氏风格,壁纸,吊灯,电视墙,餐桌……日子过了这么久,周一凡好像并没有在这里留下什么痕迹。她自嘲地笑笑:“要你有什么用呢?不断地提醒自己有多么失败么?”   离婚并没有给她造成多大影响,只是换个环境继续自己一个人生活罢了,这么多年,早已习惯。顾潇楠打电话给周小舟,让她帮着找房子,自己却拖着行李箱坐上了去东北的飞机。从遇见周一凡开始,一梦近十年,从此,她终于要为自己好好地过了……   这边,周一凡的狂躁搅得公司上下鸡犬不宁,他一边恼怒着那个坚持离婚并且一去不返的人,一边又疑惑着到底为什么顾潇楠突然如此决绝地甚至不惜撕破脸也要离开他。他甚至都想要个孩子,准备过些日子同她商量,周一凡知道她一直喜欢小孩,有个自己的宝宝顾潇楠肯定很高兴……可是现在,他们站在婚姻的两端对峙良久,最终还是分手。他没有对任何人提起过,顾潇楠提出离婚的好几个夜里,他都偷偷回去过,他看到顾潇楠蜷在床角的敏感睡姿和湿了一大片的枕头时深深地心疼,而后无比自责,可是有什么办法呢?顾潇楠的固执倔强简直举世无双,在离婚的问题上表现出无与伦比的耐心,几乎日日跑去律师事务所咨询,周一凡每天听下面的人汇报她的行踪,惶惶不可终日······   终是答应离婚。他知道自己欠她很多,也许是时候放手了,嫁给一个不爱自己的人,或许,顾潇楠她,还是后悔的吧。那么,他惟一能够做的,也就只有还她自由了。   顾潇楠一个人跑了很远,大连,沈阳,长春,哈尔滨,一点一点的走过来,人也瘦了一圈。期间,接到妈妈的电话,简单的报了平安之后,   母女俩居然一时无言,良久,还是爸爸接过电话说了句“早点回来”。挂上电话,她就哭了,蹲在异乡的马路边上,大声的,无所顾忌地,失声痛哭。   在东三省走了两个多月以后,顾潇楠收拾细软回家,飞机刚落下她打电话给周小舟。那货在接到电话后直接叫出来了“顾潇楠你还知道回来啊?你知不知道我差点就去报案了,你个畜生,你是一走了之了,轻松了是吧?啊!周一凡那小子都快把我骚扰成神经衰弱啦!!!”   顾潇楠在确认电话那头完全没声儿后才把手机拿到耳边“好啦好啦,我这不是回来了吗?有特产哦,不生气了吧?”   “嗯哼,看你表现吧,就这样,挂了吧。”周小舟是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电话里的狠话一串一串地撂,到头来还是心甘情愿的翘班来接顾潇楠。   俩人回到周小舟家已经将近七点,顾潇楠简单的下了些面打发晚饭。周小舟下了出租车就精神抖擞,这时候无比怨念的向顾潇楠大吐苦水“你是不知道,这周一凡,简直不能算个人。妈的,男人就是贱,总想着齐人之福,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自己出轨还好意思追问我你去哪儿了?靠,当我傻啊?!”   闻言,顾潇楠搅面的手顿了一下,而后状似不经意的开口“你骂他了?”   “没,脏了我的嘴,你说过的,最好的侮辱是无视,所以从头到尾我都没有理过他。每次看见他我都装作是高贵冷艳的路人甲,是不是很酷啊?”   “嗯”顾潇楠认认真真的点了点头,将锅里的面捞出来,开始做汤。   顾潇楠在飞机上睡多了,晚上躺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起床喝了口水坐在沙发上发呆。身旁是她的手机,那里面有一个人在这两个月里打了无数通电话,发了n条永远不会有人回的短信……从开始的“在哪儿?接电话!”到最后的“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她能清楚的感受到他的变化,那可能是对她的担心,抑或是对她的任性表示理解。可,终归,不是因为爱……   在那个夜深人静的深秋里,顾潇楠坐在月光倾泻的客厅里,第一次觉得自己委屈,她看着周身并不特别熟悉的摆设,蓦的,酸了鼻子……   ***   第二天清晨,她下楼去给周小舟买早餐。毫无意外的看到了靠在车上的周一凡,周小舟和她说过,周一凡几乎天天到她们家报到,一天不落,比打卡还勤。本来她也没准备逃避,因此施施然向他走去。   周一凡显然事先已经知道她回来了,见到她并不惊奇,只站在那里等着顾潇楠走过去。顾潇楠在大概距离他两米的地方停住,清晰自然地问他“这么早来,是有什么事吗?”   周一凡明显吃了一惊旋即恢复镇定“没什么,给你打了好多次电话都没人接,所以想来问问周小舟的”   “嗯,之前出去了一段时间,想着没什么重要的事儿,就关了电话,清净些”周一凡一直盯着她的眼睛,她不说话了,他心里钝钝的痛:嗯,他已经不她重要的事了,甚至她不接他的电话只是为了让自己,清净些!   她定定的看着周一凡的脸色瞬息万变,但变成什么样儿她都不想再关心了。决定放手,那就意味着彻底放弃,她不想在和过去有一点点牵扯,是的,一点点,都不行。   “没什么事我先走了,你也是,不是还要上班么?”周一凡低低的“嗯”了声,然后转身坐进车里,离开。“就这样吧,周一凡。”   顾潇楠微微仰头,硬生生将眼底的泪意憋了回去。   回到家,周小舟已经起床了。放下早餐,顾潇楠去房里叠被子,周小舟嘴里叼着油条踱过来,“今天我请假了,陪你去看看房子,如果不满意,我让同事重新找。”   “嗯,辛苦了,到时会请你同事吃饭。”   “没事啊,反正关系还不错,不过是想请他吃饭来着。你出去走走也好,不然还真能憋出什么病呢。对了,周一凡今天来了没?”   “来过了,又走了。”   “干什么呀?想着破镜重圆?怎么能这么不要脸呢?”   “行了,人家也没这意思,快吃吧,吃完了我们就走。”   周小舟明显不想就此结束话题,一手扯上顾潇楠的衣袖,“那你的意思呢?楠楠,我们要向前看的。”   “我知道,向前看么。放心吧,不会有你想的事情发生的。”   “那就好。”周小舟对此感到满意,一蹦一跳的去拉开窗帘,满满的金色阳光就那么争先恐后的扑进来,顾潇楠看着地板上斑驳的光影,轻轻笑了“那么再见,我的单恋。”   周小舟找的房子在市中心偏后一点的地方,离闹市不远但又不是很吵。出门走两步就是风景湖。顾潇楠表示很满意,周小舟嗤笑了声,“当然满意啦,也不看看这周围房价多高!不过这是庄禹他同学以前的房子,他同学出国了,空着也是空着,所以才便宜租给你的。”   “庄禹?”   “哦,就是我那同事,优质男青年哦,下次介绍你俩认识。”   “周小舟。”   “嗯?”   “我有没有跟你说过?”   “什么?”   “这些天你真像我妈。”   “找死啊,姐姐这是关心你。靠,我要是有你这么个不省心的女儿,你出生的时候就让我给弄死了。”   ·······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旧饭新炒,从前的文大修了拿出来…… ☆、第二章      顾潇楠迅速的从周小舟那儿搬出来了。周小舟在某次下班后表示了她强烈的不满,顾潇楠安慰她“行啦行啦,我这不是为‘后来者’腾地方么,省的有我你干个什么事不方便还不好意思开口。”   “顾!潇!楠!哪里有什么‘后来者’?还有啊,我能有什么事要干?”   “不要不好意思,大龄单身女青年也是有需求的是不?”   “擦!顾潇楠你真是学坏了,什么话都说的出来。”   “是啊,我一离婚妇女,能有什么顾忌的啊?”   “楠楠。”周小舟忽然正色道“顾潇楠,你知道吗?在我心中,无论你怎么样,过的好还是坏,你在我心中,永远都是那个为了心中的一团火毫无畏惧地翻山越岭披荆斩棘的人。是,坚持了,现在证明是错的,但是并不代表以后都不会有好的。顾潇楠,你一个人,也要好好地,像从前那样的潇潇洒洒的生活。”   “嗯,会的,没事啊,现在还好好的不是吗?”   ***   一个人的生活总是愉悦而惬意,在接到周一凡妈妈电话前,顾潇楠都是有些乐不思蜀的。婆婆叶怡的声音一如既往的严肃,在她看不见的电话这头,顾潇楠都情不自禁地将腰挺得笔直。   和叶怡约好的地方是个老式茶馆,顾潇楠提前许久就到了,依据前婆婆的喜好点了祁门红茶。包厢外边有隐隐的说话声传来,顾潇楠赶紧站起来去开门。   迎面走来的除了约她的叶怡外居然还有她的前夫,周一凡还是那样,器宇轩昂,气度不凡。她有些愣了,杵在了包房门口,无所适从的望向他们。   周一凡有好些天没见到她了,见她吃惊发呆的样子顿觉恍若隔世,叶怡抢先一步走向顾潇楠,他看见她勉强的朝叶怡笑笑,轻轻叫了声“妈”。叶怡点点头,转过来狠狠地瞪了一眼周一凡,他安抚性的一笑,也抬脚走去。   进了包厢,他直接就坐到了顾潇楠身边,刚坐定就瞥见她不着痕迹地向外挪,顿时心里就不好受了,又不好发作,只对叶怡说了句:“折腾什么呢?妈。”   那边叶怡瞬间就不淡定了,把手里的杯子重重的顿在桌上,“别叫我妈,谁是你妈?”   桌上的水滴滴答答地流着,一些热水溅出来蹦到对面顾潇楠握着杯子的手上,登时红了一片。   周一凡吓了一跳,又见到顾潇楠被烫着了,紧张的样子藏都藏不住,拽着她的手着急地问“烫着哪儿了?没事吧?疼不疼?”   顾潇楠轻微却倔强的甩掉他的手,起身朝叶怡欠欠身说:“我去冲一下,妈。”   顾潇楠站在卫生间里定定的看镜中的自己,忽然就笑了,冲着周一凡,不就是做给她看嘛?从前尊重敬畏,皆因为她是周一凡的妈妈,可是现在,她和周一凡都没有关系了,凭什么要委屈自己迁就他人呢?   顾潇楠回到包房径直走向自己座位,取下包,转身毫不迟疑地开口:“阿姨,不好意思,我朋友刚刚打电话来说有急事,账我都结过了。你们再坐会儿吧,我先失陪了”   说完不等他们有反应,大步朝外走,头也不回地,走。   顾潇楠走后叶怡的脸色沉得都没有样子了。看向对面低头不做声的周一凡,“你跟我说实话,谁要离的?”   “现在问这个有什么意义呢,重点是我们离了,以后不要这么做了,大家都不好看”   “周一凡,你还当我是你妈你就好好跟我说。”   “说什么呀?说你儿媳妇儿怎么发了疯似的要跟我离婚?还是说她离婚了几个月都不愿意见我啊?”周一凡腾地站起来,抓起椅背上的外套就准备出去。   “站住!你给我说清楚了再走,你们这一个两个的还都不得了了是啊?”   “妈”周一凡缓缓转过身,伸手按着眉心,“这些天我很累,真的。以后,等我把这些事儿都理出头绪了再跟你说,好不好。”   叶怡从没见过自己意气风发的儿子这样颓废过。沉默在母子之间弥漫,良久,她重新端起面前的杯子,“你们这些年轻人,罢了罢了,走吧走吧。”   “周末回家吃顿饭吧,这也有好久没回家了。”周一凡打开门,叶怡的声音传出来。   ***   周一凡回到公司,想想仍是心寒。当初他们还在一起时,顾潇楠对他或是他的家人都让人无话可说,逢年过节带礼物那自是不必说,就连他爸妈的生日都是她帮忙记着的,哪怕叶怡这样的挑剔之人,骨子里对顾潇楠也是满意的。   可是现在呢?离婚了,就再也不需要顾及他们的感受了是吧?心里不舒服,就直接把他妈撂在那儿自己走人了是吧?她自己不痛快了,就要让长辈跟着她不痛快了是吧?单秘书捧着文件刚走到办公室门前就听见里面杯子打碎的声音,暗暗忖度了一下文件的重要性,还是硬着头皮敲了门。   “老板,这是亿天的合同,需要您签字的。”   “嗯,先放着吧。找人来把办公室整理一下。”周一凡不耐烦地应着。   “好的。那个······梁小姐在您出去的时候来过。”   “有什么事吗?”   “没说,只是说来这边办事,顺道上来看一下,听说您不在就走了。”   “嗯,知道了,你先出去吧。”   想了想,周一凡还是打了电话给梁宸。   “你今天找过我?”   “嗯,有没有时间,出来聊聊吧。”   “行,那老地方吧。”   “嗯。”   顾潇楠一个人在街上漫无目的地闲逛,想着这两年的荒唐事儿,悄无声息的自嘲。其实她谁都没说过,那天下午,她一个人溜出来逛街。在一家咖啡店看到周一凡和梁宸临窗坐着,金童玉女的很是养眼,俩人唇边如出一辙的浅浅笑意差点就晃到她心坎儿里去了。   她在他们目光触及不到的背光处站了好久,她看见周一凡怒气冲冲地站起来,一下子把椅子里的梁宸拽出来了。然后,他们抱在了一起。   很久以前,她在网上看过一个帖子叫“有女朋友的感觉是什么样的?”顾潇楠清楚地记得当时有个答案写的是“相信我,熊抱这种词你没抱过你是不理解的。”但是那时她没抱过也觉得自己理解了,要是亲眼看到过,应该也算是理解吧……   她走到路边的长椅上浑浑噩噩地坐下,摸出手机给周一凡发短信,电话他是很少接的。   “晚上想吃什么?”   他回得很慢,过了很久,手机终于轻轻震了一下“在开会,晚饭不回。”   那次之后她开始恍惚,整日整日地提不起精神,满脑子里都是周一凡和梁宸坐在窗前的美好景象,可是当对象是自己的丈夫时,这样的美好,无疑是甩在她脸上的五指鲜红的……耳光。   顾潇楠在自我折磨一个月以后,决绝地提出了离婚,用她自己的话说:该来的,撵不走,不来的,求不得。   生活简直是用血的教训在告诉她这十二个字到底有多残酷!   很久以前,如果说周一凡是她自己的“求而不得“的话,那么,梁宸就是周一凡的“求而不得”。年少的爱情最终不是死在现实里就是死在记忆里,如今她愿意承认,她的爱情死于现实,就是不知道周一凡的爱情将何去何从。   摇摇头从回忆里挣脱,在路边的咖啡店里坐下,要了杯橙汁,拿着手机骚扰正忙得焦头烂额的周小舟。周小舟在微信那头都差点要跪下了,后来干脆不理会她的恶趣味,她正无聊的撇着嘴,准备将手机收起来,咖啡馆门上的风铃这时响了,抬头望去,顾潇楠背脊一僵,顿时停住了动作。   那是周一凡和梁宸,一前一后,周一凡在前面推开门,转过身示意女士优先,后面的梁宸抬头朝他微微一笑。那一瞬间啊,顾潇楠似乎明白了什么叫“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那么这样,大家都喜欢梁宸是应该的,同理可推,周一凡喜欢梁宸也是应该的。   这时候起身想走已经是完全不可能的事了,顾潇楠看着迎面走来的周一凡和梁宸,脑子里来来回回却还是只有“离开”这么一个念头。梁宸倒是很坦荡,见到她还像从前那样热情,“潇楠,你也在这里?”   “嗯啊。”顾潇楠只简单地点头,甚至没有起身的意思。   “呃······那个,我和周一凡有点事要谈,你·····不要误会。”   “嗯,不会。”   还是这样,一如既往地冷漠。周一凡在身侧捏紧了拳头,似乎只能这样了,离婚以后,他们之间陷入了一个怪圈:顾潇楠一心想同他撇清关系,决绝而坚持;他迫切地想了解她的想法,但无处下手,他不明白顾潇楠为什么忽然不想见他。   “去那边吧。”周一凡突然很想看看顾潇楠的反应,尽管他也知道这很幼稚。   “要不?我们,就在这儿坐吧。”夹在中间,梁宸很是尴尬。最近她是听说周一凡离婚了,但是就冲顾潇楠那时候那份奋不顾身的劲儿,她其实不是很相信的,可现在,就算没离婚,那俩人之间也可肯定是出现问题了。周一凡也不理她,自顾自的往前走,梁宸颇有些为难的站在顾潇楠的桌边,踌躇不已。   顾潇楠一点反应也没有,喝了一口面前的橙汁,轻巧的丢下一句:“你去吧,我先走了。”利落出门。梁宸走在咖啡馆里简直要哭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章   对于顾潇楠来说,想通了的好处就是可以少在乎,就像今天,再见到金童玉女的组合,她很是心平气和,彻底结束了,最近她常常这样告诉自己,周一凡的所有从此都与她没有半分钱的关系。   周一凡在梁宸对面不时地看向窗外,梁宸伸手在他眼前晃了几下才换得他凉凉的一瞥“干什么?不是说有事的吗?”   “是啊,那个······我听说你和潇楠最近······不太好啊。”   对面的人忽然噤声,梁宸很是疑惑的抬眼,周一凡皱紧了眉头,不耐烦地说:“离了。”   “为什么呀?上次不是说准备要宝宝的吗?”   “哪有这么多为什么?”闻言周一凡似乎更愤怒了。   “两个人在一起哪会没有摩擦啊!潇楠那么喜欢你,男人嘛,你该让让嘛?你······”   “行了,婚是她要离的,我到现在为止还不知道为什么拼了命也要和我离婚。”   梁宸顿时哑口无言,讪讪地低下头去搅咖啡,有一下没一下的,半晌,才开口:“那你准备怎么办呢?”   他很久没开口,过了一会儿才看向她:“不知道。这些天她都不接电话,就这样吧。”   “就这样?怎么能就这样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你去问问她朋友啊?”   “算了吧,最近我也折腾累了,她那闺蜜见到我就一副我挖了他们家祖坟的样子,哪里还会帮我和她沟通。”   “那就一直这样放着吗?感情这种事,越远越伤人,搁得越久积怨越深,你就主动一点嘛。”   “再说吧,她就这样,倔强性子,这一时半会儿的也不会就立刻转性的。”   顾潇楠的固执倔强这么些年她也是知道的,想起她倔驴一般的性格梁宸也难得没了话说。   两人相对无言都默默地搅着面前的咖啡,最终还是他先忍不住了说没事那我先走了。   “周一凡,其实······有件事想跟你说。”   “嗯?说啊。”   “那个······我要结婚了!”   ***   收到梁宸的结婚请柬,顾潇楠简直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她抓起电话拨给周小舟,也不想管她是不是在上班,劈头来了一句:“梁宸要结婚了。”   “嗯,姐姐,可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我还要上班呢。“电话里传来的周小舟小声而抓狂的声音。   “对啊,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呢?”顾潇楠停顿良久才喃喃的冒出一句话。   听到她魂不守舍的语气,周小舟不禁担心起来:“楠楠?没事儿吧?楠楠?楠楠?”   “嗯,我在啊……周小舟,梁宸就要结婚了呀……”还是这句话,可已然带上了哭腔。   “楠楠,楠楠你在家是吧?你别动啊,我马上请假过去。”电话“啪”地挂断了,周小舟拽起包瞬间冲了出去。   周小舟用备用钥匙开了门,走出玄关就看见顾潇楠抱着膝盖靠在沙发角上发呆,她缓缓走到她面前,蹲下,小心翼翼地开口“楠楠。”顾潇楠闻言抬头看着她,然后猛地张开双臂抱住了她,将头埋在周小舟的肩窝处,嚎啕大哭。   “周小舟······梁宸她要结婚了,我好难过哦·····周小舟。”顾潇楠哭累了,靠在周小舟身上,断断续续的说话。   “为什么难过呀,按常理来说,你该高兴才是啊。”周小舟挑眉。   “为什么要高兴呢?”她抱着周小舟的胳膊蹭着,全然没有了平日里的精明利落。   周小舟看着顾潇楠哭过后微肿的眼睛,心疼不已,“你想啊,你已经和周一凡离婚了,你现在讨厌他了,现在他的初恋和别人结婚了,你不是应该高兴吗?”   “是哦,我应该高兴的呀。可是,周小舟你知道吗?我很……难过。”顾潇楠眯着眼睛,无限怅惘的样子,“周小舟,你知道我们为什么离婚吗?”   “嗯?不是因为周一凡一直忘不了梁宸,你受不了了吗?”   “是,但是啊。我敢答应结婚,我就想过这个问题的。那时候我多年轻啊,多傻,我总是想,要是有一天他就被我打动了呢?”顾潇楠坐直了身子,仿佛陷在了回忆里,“就算他一直喜欢梁宸也没关系,可是我希望他能够对我的付出有哪怕一点点的回应,但他没有。更可悲的是……”她悲伤地轻轻晃着头“有一次,离婚之前,我看见他俩在咖啡馆了,他们抱在一起了……”   “嗯?你说……周一凡和梁宸?”   “是啊,可是周小舟你永远也不会想到,当时我一点都不悲伤,一点也不难过,我甚至觉得,真般配啊……”顾潇楠把头重新埋进了膝盖,闷闷的声音从里头传来,“后来我就知道我完了,原来我自己所谓的爱,也有快要消失殆尽的那一刻,我不恼怒不绝望,只是很抱歉。我感觉我对不起曾经那么努力想要和他在一起的自己,对不起我曾经上万次的发誓要好好经营的婚姻……”呜咽声渐渐清晰可闻,周小舟红着眼眶温柔地拍着顾潇楠的背。   周小舟忽的就想起从前那个青春逼人好像无所不能的顾潇楠。她那么好,值得更好的人来爱,偏偏命运爱捉弄人,爱上那个没有长心的周一凡。   “我终于还是失败了,其实也不算是败给了时间,就是输给了他生命里的其他人。我懂,我再好,可也始终不会是她。”   你看,这就是喜欢你的我,受得了委屈,压得下伤心,但绝不允许自己对不起自己,对不起曾经的那么努力爱你的自己。所以周一凡,我和你离婚,只是怕在将来漫长的看不见未来的付出里丢了从前那么可爱的自己,变成怨你恨你的俗世女人。可是,那么喜欢她的你,怎么会懂,又怎么愿意去懂呢?   ***   梁宸结婚那天,周小舟早早地就来敲顾潇楠的门,使尽浑身解数将她从床上弄起来后就打发她穿衣服出门。顾潇楠起床气重的很,不满地嘟囔:“晚宴我们才去,这么早起来有没有搞错?!”   “你懂个屁!”周小舟毫不留情的吼她,“现在我们去看衣服做头发弄得光彩照人的出现在他们面前,看到时候还不气死周一凡,谁离了他还不能活了似的?!就是要让他看看,一个人你能过的更潇洒啊!要不你还可以蓬头垢面地出现,让知情人士暗暗惊叹顾潇楠果然爱周一凡爱得天崩地裂无法自拔,你自己说说你选哪种?!你也带着点脑子成不?”   顾潇楠不得不承认她说的有点儿道理,所以尽管嘴上不屑但还是乖乖地跟着周小舟出门。   刚下出租车,顾潇楠就看到现在酒店门口笑的眉眼弯弯的梁宸。她和周小舟并肩走过去,递上礼金,齐齐声说了“新婚快乐”。梁宸的眼里的兴奋满的都要溢出来,甜甜地说着谢谢,顾潇楠都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可是进了会场,顾潇楠便再也笑不出来了。梁家千金大婚,双方家长别出心裁地摆了两个主桌,一个是各个大家长,另一个便是些从小一起淘到大的一个大院儿里的孩子。而周一凡作为梁宸哥哥梁星的铁哥们儿,何况和他们兄妹俩一起长大,自然也在主桌之列。但是是哪个脑子装了避雷针的蠢货?为什么要把她安排在周一凡旁边?!   顾潇楠悻悻地坐下,没一会儿,周一凡和梁星他们一帮人也来了,他们那发小江绍文远远地就打趣“哎,嫂子你没和我哥一起来啊?”   顾潇楠放下手中的茶杯,刚想问:“谁是你嫂子?!”   那边周一凡就开口:“她和宸宸以前一个高中的,今天她们几个高中同学约着一起来的。”   顾潇楠闻言抬头看他,周一凡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优雅地端起茶杯喝水,她横过眼冷笑两声,丝毫不在意开玩笑的江绍文的尴尬脸色。   她看这样子心里也差不多有数了,大概周一凡那边除了他自己爸妈还没跟其他人提过离婚的事,所以她的座位才会和他一起,而不是作为普通的高中同学和周小舟一桌。想到这儿,顾潇楠差点就忍不住站起来踹人了:他周一凡想要粉饰太平,也不问问自己愿不愿意免费陪他演戏?!   没一会儿,新人端着酒杯过来敬酒,新郎明显喝高了,跟着梁宸后面叫了人之后,盯着顾潇楠看了又看,迷迷糊糊地嘟囔:“一家人啊,怎么给了两份礼金啊?刚刚那个是不是你啊?嫂子?”   顾潇楠瞥见梁宸着急地拽着新郎的袖子,心下明了梁宸是知道他俩离婚的。她拿起杯子,看也不看周一凡,声音不大但口齿清晰:“是我啊,但我们不是一家人。离婚了,前不久的事,所以各给个的也是应该的。”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章   一言既出,四周寂静无声,远远地衬得邻桌更加喧闹。顾潇楠揉揉太阳穴,在神色各异的众人面前施施然坐下,若无其事地继续吃饭,再不关心身边捏着杯子脸色铁青的周一凡。   宴会结束,顾潇楠站在角落里准备给周小舟打电话,刚掏出手机就被身后的人夺了去,她吃惊地转过头,却被那人大力扯着往楼梯间走。   顾潇楠回过头看到怒气冲冲的周一凡,顿时气急败坏,拼命挣扎着。周一凡一手抓着她的电话,另一只手扯着她将她推进了楼梯间,然后反锁上了安全出口的门。顾潇楠这时反而安静下来,低头揉了揉被他拽红的手腕,一声不吭的。   周一凡看到她死气沉沉的样子就生气,一脚踹到墙上:“委屈给谁看呢?”   顾潇楠闻言也不恼,只抬起头淡淡的问:“有什么事儿?”   周一凡瞬间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登时没了以往淡定冷静的样子:“你说我有什么事儿?”   他太讨厌顾潇楠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了,这让他感到挫败,仿佛在乎这段关系的,只有他自己了。   顾潇楠眼神放空,缓缓的别过头并不看他,良久才说:“我不知道你有什么事,但是,在我看来,我们确实也没什么值得在一起商讨的事儿。”   周一凡狠狠地瞪着她:“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要和我撇清关系?”   “是啊。”   “为什么?”   “为什么啊?”顾潇楠冷笑,“你希望我回答什么呢?容我想想,你是不是想说我这么急切躲开你只不过是没有真正放下而已?”   周一凡沉沉地看着她,并不说话。   “一次性把话说完也好。周一凡,我们已经离婚了,你觉得你这样合适吗?”周一凡颓废地低下头去,很久之后,他说:“如果我后悔了呢?”   “你一句后悔我就要巴巴地凑上去吗?周一凡你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   他猩红着双眼,眸子里简直要喷火,“你再说一遍。”   “再说一万遍都一样,后悔?对于两个陌生人来说,后悔是你们家自己的事。”顾潇楠凉凉地开口,毫不犹豫地手起刀落,一招毙命。   “如果在今天之前说后悔的话,不管怎样我都会原谅你的”顾潇楠一个人走在马路边上,悲伤又平静地想着。   在她认识周一凡近十年的时间里,他一向冷静自持,不正常的事做过两件,一件是和她结婚,另一件是说出“后悔”。   前者发生在梁宸和她男朋友艳照流出,她被家里人连夜送出国的那个晚上;后者发生在梁宸结婚的今晚。看看,都和梁宸有关是不?所以,撞见这样的周一凡,就算心软,她也逼着自己表现地无比强大。   周一凡独自在空无一人的楼梯间里待了很久,直到因为妹妹嫁人而同样不是很愉快的梁星约他去喝酒。   酒吧里,梁星一个劲儿地抱怨梁宸一意孤行,任性胡闹。周一凡一个字儿都没听进去,满脑子里都是顾潇楠那句“对于两个陌路人来说,后悔是你自己的事”。   呵,自己的,事,吗?一定是最近和梁星一起跑前跑后的替宸宸搞定各种婚礼细节,以至于自己都产生错觉了,否则怎么会脑子短路去跟顾潇楠说后悔呢?   很久以前他就知道,顾潇楠和他是一类人:勇敢,决绝,义无反顾。可是又是不一样的,她热烈,明快却也敏感,倔强,在她的世界里,对了就继续,错了就舍弃,哪有“后悔”这么一说呢?是啊,她又凭什么为他开这个先例,听他的“后悔”呢?   周一凡仰头,看着头顶迷离的灯光,闭上眼睛,一会儿后,睁开。看吧,只要努力不去想那个恼人的叫做顾潇楠的女人,他就还是那个无所不能的周一凡。   拿起杯子和梁星碰了一下,才惊觉自己很久都没有理会身边的人,于是淡淡开口:“怎么?宸宸又惹你生气了?”   那边顿时像点着的小鞭炮,噼里啪啦:“哼!真不知道梁宸看上那小子什么了?大学就里发生那种件事就不说,现在呢?宸宸都怀孕,他有点做爸爸的样子吗?”   “不乐意你还拉着我忙前忙后?!再说了,宸宸孩子都有了,你这个做哥哥的就别让她为难了。”   “你当我愿意啊?我到现在还记得宸宸小时候跟着我俩后面,一叠声地叫哥哥哥哥的样子。一凡,你不懂的。”梁星仰头喝尽了杯子里的酒。   “怎么会不懂呢?”周一凡微微笑着,“梁星,你记不记得,初中的时候,宸宸被喜欢她的男孩子惹哭了,我俩一人一拳在她们教室里揍得那帮小子目瞪口呆,从此再也不敢和宸宸说话。”   “是啊,所以宸宸上大学时那小子对她做了那种事,还让照片流出来,我简直恨不得杀了他!话又说回来,你会和顾潇楠结婚,也是受了这事儿的刺激吧?”梁星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杯子,似笑非笑地望着对面明显低落了一晚上的人。   “是啊。”周一凡点点头,眼神悠远,似乎陷阱了那条叫做回忆的缓缓流动的河里,“我就是在那时候忽然发现我们的小姑娘长大了,再也不是那个扎着羊角辫追着我们后面叫我们带着她玩儿的小丫头了。小女孩也有了自己喜欢的人了,会一字一句口齿清晰地告诉我说‘我不后悔,因为我爱他’这样的话了。”   “话说……我可一直把你当妹夫看待的,你当时就没想争取一下?”   “找死!谁是你妹夫?”周一凡被人占了便宜,猛地扑上梁星的背上作势要打他。梁星也不是个省油的灯,手背到后面使劲儿扯着背上的人,闹到最后,周一凡觉得身上都出汗了,才恨恨地放手。   两人重新坐下来有一口没有口的喝着酒,他看梁星几次欲言又止的样子,很是不耐烦:“想说什么赶紧放!”   “那我就放了。你和你老婆,哦不对,是你和前妻谈的怎么样啊?”   周一凡无奈的看着他眼里闪烁的显而易见的八卦眼神,转过头借喝酒的动作掩饰,“没怎么样。”   “你就骗你自己吧,我亲眼看见你把她拉进楼梯间的。为了给你提供场地我还特地拉住了说吃多了要走楼梯消食的方伯伯呢。怎么了,是不是谈崩了?”某人似乎已经忘了自己刚刚还为妹妹喝闷酒的悲伤经历了,从头到脚都源源不断地散发着八卦因子。   “我谢谢你啊!在自己痛不欲生的时刻还能抽空拨冗来为我排忧解难。”周一凡深深地白了他一眼,无奈开口。   看到周一凡吃瘪的样子,梁星顿时有了种此生了无憾事的厚重的豪迈感,他重重地拍了两下周一凡的肩:“兄弟,前路艰险,来日方长啊。”   ***   顾潇楠在离婚后的第二个月里,果断决定为自己找点事做,周小舟对此很是赞同,不断地托身边的熟人留意哪儿有合适的工作。大学的时候她们学的都是中文,顾潇楠也没什么工作经验,最后在一家广告公司当了个文秘。顾潇楠对此很满意,用她自己的话说就是清闲不费脑子,很适合她。   周小舟撺掇着顾潇楠请庄禹吃饭,说是找房子人家都帮过忙。顾潇楠哪会不知道她心里的那些小九九,盯着她笑说:“说好了,吃饭就只是吃饭,你别又整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我现在可还享受着单身生活呢。”   周小舟被看穿了心思倒也不窘,微晃着脑袋:“知道啦,知道啦。指不定人家还看不上你呢。”   约了庄禹晚上七点吃饭,结果她俩六点五十到的时候对方已经在那儿等了一会儿了。周小舟见状得意地冲顾潇楠眯了眯眼,顾潇楠嗤笑着推开她的头:“这是基本礼貌,哪有让女人等的道理?”   “还没有让客人等的道理呢!”周小舟不屑地顶回去。   走近了才知道,周小舟虽然平时大大咧咧但是看男人的眼光真不一般。庄禹穿着白色衬衫卡其裤,简单的单配清爽不失礼节又衬得整个人面如冠玉风度翩翩。   顾潇楠悄悄问她怎么认识的这个极品。   “我们杂志社的摄影师,专拍旅游类的。不是专职的,人是个法律顾问,闲了就出去拍拍照,日子过得特别潇洒。”   事实证明庄禹确实是个浪漫又潇洒的男人,席间周小舟接了电话就说自己有事儿先走了,硬生生地把他俩留在了饭店。   顾潇楠窘迫地说我也不知道她会这样。   他无所谓地笑笑说多交一个朋友你还不愿意吗?   她抿嘴,倒也真的放松下来。   他在谈笑间道出自己的生活状况:离异,目前正单身,生活谈不上优渥却也富足。   顾潇楠想想,也没什么不好,大家都是俗世男女。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章   本来一顿饭已然宾主尽欢,顾潇楠和刚认识的印象良好的男人并肩走出酒店。可人生不就是到处撒狗血的黄金八点档。   顾潇楠站在饭店门口等着庄禹把车开过来,百无聊奈地在人行道上低头数格子。身后一拨人刚吃完饭从里面出来的样子,远远地听到有人喊着:“一凡,喝酒了不是?不要开车了,让梁星送你回去吧。”顾潇楠背脊一僵,可眼下没有可供藏身的地方,只好呆呆地站在原地。背后那些喧闹声越来越近,她在心里不停地埋怨周小舟那个约在这儿吃饭的傻缺。   忽然有人从后边拍了她的肩,顾潇楠满是惊慌地转过头去,却是笑脸盈盈的庄禹。她垮下肩,皱着眉头抱怨:“吓死我了。”   庄禹笑笑:“不会吧,胆这么小。”顾潇楠眯着眼睛想说不是啊。“嫂子?”身旁试探性的声音将顾潇楠刚准备冲出口的话堵得一干二净,她迅速地整理了自己的表情,转头,冷冷地看着那个逮着就叫的江绍文:“谁是你嫂子?”   这些人没脸没皮惯了,立即谄笑着纠正:“不对不对,不是嫂子,成了吧?”   顾潇楠见到周一凡多少有些无所适从,也顾不上和江绍文胡扯,抓上庄禹的手臂就要往马路边走。那边一群人显然已经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一个个地都往这边看。周一凡突然觉得真的是喝多了,尤其看到她抓着别人的手臂,怎么就那么刺眼呢?他皱着眉头一言不发地走过来,几步就挡住了她。   感觉到周一凡站在跟前,顾潇楠头也不抬:“让一下。”   “不让!”   周一凡见她抬脚要绕过他,想也不想伸手扯住她。庄禹在一边进退两难,意识到两人关系匪浅,善解人意地提出到车里去等顾潇楠。   “不用麻烦了,待会儿我会送她回家。”   顾潇楠也抬眼愧疚地道歉:“不好意思,你先走吧。晚一点我会自己回去的。”   “那好吧,到家了给我发个短信吧。”   周一凡闻言冷哼了声,颇为不屑地看向庄禹:“ 这位先生不是闲到要关心别人妻子吧?”   顾潇楠霎时怒了:“周一凡你不要太过分!不懂离婚是什么意思啊?!”   “是啊,你要不要教教我。”周一凡一边说一边挑衅地望着庄禹,后者只是微微笑着,大步走向停在一边的车。   “放!手!”顾潇楠愤恨地咬牙。   “他谁啊?”   “关你什么事?”   “顾!潇!楠!”   “说了不关你事了。”   顾潇楠顿住心神想了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以为上次我们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是还挺清楚的,可是,我说了表示赞同了吗?”   “离婚可是你自己答应的!”她急切地反驳。   “我以为我以为你听到了上次我说后悔。”他学着她的口气,一副自在的样子。   饶是淡定如顾潇楠,此时也是一头的火,手上使劲儿挣扎着,奈何她和周一凡的力气差了不是一两个档次。周一凡很少能见到这样气急败坏的顾潇楠,心下不忍,放缓了口气道:“你告诉该怎么办好不好?”顾潇楠并不答话,撇过头,抗拒意味明显。   周一凡也不在乎,自顾自地说:“我现在很难受,动辄得咎,每次见着你都会惹你生气。但是我还是想见你,我一点都不想离婚,真的。我……”   “别说了,周一凡,我现在也一点都不想听到你说话,真的。”顾潇楠出声打断他“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要离婚吗?”她停了停,感受到周一凡的紧张,舒了口气:“离婚前,你和梁宸在一家咖啡馆是吧?那时候我问你晚饭想吃什么?你说不回了,因为你要在办公室开会。”   “我和宸宸……”   “不用说你俩没关系或者是偶遇,也不用说不跟我说是怕我想太多。是,对我说了,我会想太多没错;但是你不说,我会想更多。上次就说了,咎由自取,我也很累了,想放弃了。所以你不用感到自责。”   “我……算了,说了你也不想听是吧?”他自嘲地笑笑,“晚了,送你回去吧。”   顾潇楠一声不吭地挣脱他的禁锢,清冷的声音传来:“我还是自己走吧,你不是喝酒了吗?”   周一凡也不理会她,直接又拖上她塞进车里:“醉死了都被你气醒了。”说完并不问她地址,径直将车子开上路。   顾潇楠将额头抵在车窗上,沉默地盯着窗外倏然闪过的灯影,弓着背把自己围城一个弧形,孤单而寂寥。   “找到工作了吗?”   “你不是都知道么?”顾潇楠迅速接话,然后坐直身子,就是不看他。   周一凡也不生气,稳稳地把着方向盘:“你就去做个小文秘,给人家端茶倒水?!”   “周总没见过从底层做起的员工吗?”   “你实在想找点事做的话,可以——?”周一凡对她的小脾气完全无可奈何。   “不用,我对自己的现状很满意。”   周一凡很久都没有说话,在一个等红灯的间隙,戏谑的声音传过来:“顾潇楠,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厉害呢?”   男人多数犯贱,当一个女人对他好,从来没有人想过自己值不值得这样被爱,他们心安理得地享受着作为优势方的一切特权。   女人从来也捂不热一个多情男人的心,得不到的才好,那些个甘愿为他们洗衣做饭洗手作羹汤的人永远廉价,永远不会让他们多看一眼。   明白了这个道理离开就容易得多,顾潇楠很少撒谎,她现在,对自己的生活十二分的满意。   车开到顾潇楠家楼下的时候,她一点都不惊讶,但心里,却也静如止水。是谁说过的,李碧华吧好像:什么叫多余,夏天的棉袄,冬天的蒲扇。还有我心冷后,你的殷勤。一如既往地,她沉默着打开车门,下车,拽紧了身上的包,对站在车边的周一凡说:“我先上去了,你自己开车小心。”   “楠楠,我说的话,你好好考虑一下。”   他真的很少这么叫她,顾潇楠停住脚步,忍住就要泛酸的鼻子,仰头看着黑沉沉的天:“不用考虑了,早就想好了。不早了,你先回吧。”   “为什么,就算我和宸宸真的有什么,她也结婚了不是吗?”   顾潇楠就这么背对着他站着,笔直倔强的,一瞬间,周一凡好似看到了三毛笔下要站成永恒的那棵树:非常沉默,非常骄傲,从不依靠,从不寻找。他直觉顾潇楠难过了,霎时间,他很想过去抱抱她,告诉她:“没事的,你可以相信我。”但是,那是顾潇楠啊,一旦决定了就从不留后路的顾潇楠啊。   果然,顾潇楠清冷地声音伴着初冬料峭的风一起刮来:“迟早会散的,不关任何人的事。重要的是没有爱,没有爱的婚姻要靠什么维系呢?”   我不在乎婚姻里到底会有谁来插足,因为如果我们真的爱得够深的话,压根儿就没有人能拆散。当初我以为我爱的够深够强大,可还是忘了,爱情是一件两个人的事,仅凭一己之力,结果终究还是让人绝望。   纵是举案齐眉,到底意难平……   *****   安静的夜里,周一凡站在车头抽烟,偶尔会抬头看看她在三楼的厨房窗户。其实这个地方他来过很多次,离婚以后,他的兴趣之一就是听下面的人汇报她的事。很多时候都只是些鸡毛蒜皮可有可无的小事儿,可他还是像吸毒成瘾似的一件件地听过去。   就算结婚的时候没有喜欢上她,但是这么久,他早已经习惯她和清晨的日光一样出现在自己眼前。不得不说,作为妻子,顾潇楠一直尽职尽责,她几乎是刚毕业就同他结婚。年轻的小姑娘,那时候还什么都不会做,他有次回家甚至听到她给岳母打电话讨教油焖茄子的做法。其实在岳母家他也只是随口夸了跨她妈妈的厨艺,说油焖茄子挺好的,很入味儿。   这么长时间,家里从来没请过保姆小时工,她总说自己都可以做。有次周妈妈都看不下去了说楠楠你下次大扫除的时候就请家政公司啊。她怎么回答的?是了,她说,不用了,家里有了外人看着膈应,总感觉家是个比较私人的空间,没事的,妈妈不辛苦。   不敢再想了……   顾潇楠说没有爱,怎么会没有爱呢?他周一凡又不是没长心,这么多年,就算当年他不是像她一样一见钟情,可这世上还有一种说法叫做日久生情是不?但他不敢说,每次话到嘴边了,还是生生地咽下去。他知道自已愚钝,过了这么久才明白自己的心,而顾潇楠早已在长久的,看不到希望的等待中丧失勇气。这时候,说他爱她,真诚不足,投机有余。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和同学去吃火锅,这家去年吃过,反正量不多   在美团上团的,看了一下二人餐应该不够吃,所以干脆就团了一个四人餐   然后……高潮来了!   点完单后那个小哥转身就对另一个人说“我去,那俩人吃四人餐”说完还很不厚道地笑了   卧槽,你说也就算了,能不能找个隐蔽点的地方,小点声啊?   你们家菜量少怪鬼啊?!   我们俩妹子怎么就不能吃四人餐了?!   为了证明确实是他家量少,我俩把四人餐全吃完了   回来的路上她拍了我一下差点就吐了…… ☆、第六章   此时的楼上,顾潇楠隐在厨房的窗户边上,凝视楼底挺拔的背影,思绪纷杂。离婚后的周一凡,她越来越陌生。   在梁宸的生日会上见到他的时候,他是同学哥哥的发小,明明只比她大了三岁,但身上的宠辱不惊的气质,真的要甩出她身边那些男生好几条街。就那么喜欢上他,一个人,悄无声息地静静地喜欢。彼时她旁敲侧击地从醉酒的梁宸那里要到手机号,也知道他和梁宸梁星非比寻常的关系。   高中毕业那晚,她醉的一塌糊涂,辨不清今夕何夕,混沌中摸出口袋里的电话,一下一下虔诚地按下那些烂熟于心的数字。电话很快接通,那边清朗的男声透过电波清晰地传来,只一个字,却也拨动了她心里那根微微地叫做勇敢地弦,于是她说:“我喜欢你!”   可是如今,那个曾经冷漠沉静的男人会歉疚地对她说后悔,会无赖地小心眼,会悲戚地问她他应该怎么办……这些,都是她在过去甚至是作为他妻子的那两年里都不曾见过的崭新的周一凡。可周一凡他的形象越新鲜越表示着她对他是多么地不了解,也就衬托着她过去自以为是奋不顾身地坚持是多么地可笑。   都过去了,那些年少时光里特有的倔强勇敢一往无前,顾潇楠轻轻地叹了口气,转过身走进卧室,再不管楼下那个站成雕塑的男人。   **   寒冷总是来得绵绵柔柔悄无声息,顾潇楠裹紧了脖子里的围巾,看着街上行色匆匆的人群,忽的不知道该往哪里走。   这个城市发展太快,上次在单位说起来很多95后都不愿意相信,城南那个卖到天价的高档小区在她上小学的时候是一大片望不到边的麦田,那些年爸爸的摩托车载着她不知道走了多少趟。这座城几乎就是在她的生命里拔地而起,她看着它改头换面日新月异,难辨悲喜。看,生命就是这样白驹过隙的一件事,你满怀欣喜揣着的鲜活记忆说起来都已经无法找到共鸣了。   她摇摇头继续往前走,想想自己早已经过了悲春伤秋的年纪了,还总是这样敏感多愁什么的说起来也是挺矫情的。离家不远有个家乐福,她每天步行到那里挑一些新鲜的水果蔬菜,生鲜区的员工现在看见她都互相打招呼了。   其实真的是过得很好了,在离婚以后还能迅速地融入新环境,并且吃穿不愁生活富足,怎么想她也是安逸的。周小舟上次说她已经失去精神追求了,整个人像退休的老人一样闲适却毫无活力。她听了以后表示愿意做出改正,为了让自己看上去充满活力她问了单位90后小年轻们,那些小孩子不约而同地推荐《快乐大本营》。顾潇楠于是每天吃完饭就在电视机前消磨2个小时,没有包袱的畅怀笑笑,还真是挺好。   今天周小舟晚上要来吃饭,明天周末,她自己表示顾潇楠一个人肯定会空虚寂寞冷,于是自告奋勇地申请前来陪过周末。   哪里的冬天都不好过,迎着肆虐的寒风,顾潇楠拎着手里的食材匆匆往家走。到家时碰到周一凡正站在楼下,好久不见,乍然看了还有点不习惯。她拽紧手里的塑料袋,轻声问他来干什么。   周一凡穿了件黑色风衣,脖子里系着灰色围巾,他一向喜欢稳重大气的黑白灰,顾潇楠悄悄打量着。很衬他,就是大概瘦了点,整个人显得凌厉又冷硬,仿佛冬天里落了霜的石头,看一眼都觉得冰冷。   他有很久没有见到她了,他很想很想她,尽管大部分时候他羞于承认。周氏大boss离婚的消息上个月初成了城市快报的头条,周氏因此股价大跌,办公室的电话日日被打爆。周一凡每天焦头烂额,应付各色居心叵测的路人以后还要回公司安慰忧心忡忡的董事会成员。   开始那几日每天只能睡三四个小时,尽管这样他还是坚持回家。那时候他才发现,半夜里乘电梯真是件挺恐怖的事情,周围静的连根针掉下来都能听得一清二楚。周身一点人气儿都没有,仿佛天地之间就只剩下那一方小小格子。有天夜里他站在电梯里看着那个小红灯一层一层的跳着,心里没由来的一阵恐慌,他想要是这时候电梯故障了怕是都没有人知道他死在里面了。   那是他在同顾潇楠离婚以后第一次感到不安全并且惶恐,当电梯门在19层打开,他忽的生出一种“到家了”的温馨感觉,脚步轻快的往家门口走着。直到打开门看到满眼漆黑他才明白,原来所有的恐慌惶恐不安全都是因为失去,再也没有一个人愿意坐在灯光下安安静静地等他回家了……   有好几个晚上,和公关团队开完会后又累又饿,偏偏他坐在办公室里对着秘书送来的外卖全然没有食欲。顾潇楠婚后这两年厨艺有了很大的进步,他已经习惯每天回家喝上一碗热乎乎的汤,满心满口都像被暖风拂过,浑身上下都是暖洋洋的懒散感觉。好多次他都想要打电话给她了,想让她回来,想说他想她了,说他累死了,每天和一群人斗智斗勇回家还看不到她真的好难过啊,还想说他每天吃冷菜冷饭胃疼得都要穿孔了,他想说没有她他快要撑不下去了,每天都要熬死了。   后来事情压的差不多了,董事会那帮老家伙也都闹腾够了。周一凡每天按时上下班,日子过的规律得不能再规律了,但是他却失眠了。   失眠的第一晚他心烦气躁,一个人在大床上翻腾好久以后终于受不了了,翻身在地板上做了50个俯卧撑,大汗淋漓以后又洗了澡才重新回到床上,折腾了一番以后还是死活都睡不着。最后无法,二十八岁的周氏大老板躺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开始默默地数羊了,他清楚地记得,三千二百四只羊都从眼前飘过了他还是没有一点睡意。那一刻他甚至有点恨顾潇楠,她太聪明了,把他惯得非她不可以后甩甩手离开,她一定是吃准了他会难过会慌乱会难以自理,她怎么能这么狠心?   那晚一直闹到天蒙蒙亮他才混混沌沌地睡过去,早晨闹钟响的时候他难得地在床上赖了好几分钟,最后刷牙看见镜子里面色憔悴的自己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离婚后他一直憋着一口气不肯承认自己非她不可,包括之前快要熬不住时他也没能放下架子说服自己给她打个电话。这个男人一向骄傲从来自视甚高,可是那天早晨他盯着自己眼睛下面因为失眠而乌青的眼眶,忽然就很想念她。   连续失眠了好几个星期,但是工作却是一分也不少的,这样也不行,迟早会垮的。有天下午周一凡看着秘书送来的安眠药,认真地研究了下副作用,最终还是决定试一下,要是能摆脱想念她的困境,那些心悸口苦嗜睡心慌胸闷又算得了什么?   **   周一凡定睛看着眼前的人,还是和从前一样娇娇小小,裹在大红的围巾里一张脸更是小的不像话,他看着她被风吹的直眨眼睛,开口说不请我上去坐坐吗。   她抬头望望远处渐渐沉下来的天,明天大概要下雪了吧。让他上去暖和暖和也好,于是轻轻点头,率先走进了单元门。   他从后面接过塑料袋,掂了掂觉得分量还不轻于是问她是不是请了什么人到家里来吃饭?   “周小舟待会儿会过来,我们要吃火锅,你吃不了。”   他闻言呆愣了两秒,电梯来了都忘了动,他胃不好对火锅烤肉之类的东西一向是敬谢不敏的,这些婚前周母都对顾潇楠细细交代过。她这样拐弯抹角地逐客他又何尝听不明白,只是心里觉得悲凉,人心也能一日千里的话,那么甘愿留在原地的只有他一人而已吧。   这是他第一次来她的公寓,一百二十坪的地方被她收拾的井井有条,一进门就看见阳台上摆着的躺椅和书,那个角落布置的和家里一模一样,周一凡觉得心一抽一抽地跳的难受。现在他才真真切切地感觉到,他也许真的失去她了,真糟糕,他就这么轻易弄丢了她。   顾潇楠端着水杯从厨房出来,招呼他坐下:“家里没有茶叶咖啡,只有凉白开,将就着喝点吧。”   他说我也有好久不喝那些了。   她没有搭话只是靠在离他远远的懒人椅上问有什么事。   “妈下个月9号过生日了,她的意思58岁也要大办一下,问你有没有时间?”   她脑子转转就明白了其中的枝枝节节,周氏前段时间因为他们离婚股价大跌,周母在这个关头办个不痛不痒的58岁,无非就是想堵住悠悠众口呗。不过作为周家前儿媳她也真是想不通自己的作用在哪里,无论如何这种场合也轮不到她出场不是吗?   她沉吟了会儿直接告诉他快到年底了,办公室还挺忙的。   周一凡并不勉强,放下杯子从容地起身:“嗯,我回去跟她解释一下。叨扰了,我先走了。”   她把他送到门外,眼看着电梯就要到,顾潇楠诚恳地说帮我对阿姨说声对不起。   他微微点头表示知道,电梯恰好在这个当口打开,门里门外的人都是一惊,她惊异地看着周小舟身边站着的庄禹,这时候了他还能越过周一凡的肩膀轻松的和她打招呼。   来人面色愉悦,抬起手轻轻晃着,说“Hi~” 作者有话要说:  今晚不更了……写不完了    ☆、第七章   周小舟反应还算机敏,她拉着庄禹跨出电梯,冲周一凡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后者并没有回话,只是侧头若有所思地盯着顾潇楠,她假装没看见他眼底的疑问和不满,摁着电梯的向下键对他轻轻笑着:“不是说要走了吗?”   周一凡站到电梯里还在打量着那个男人,挺鼻薄唇确实仪表堂堂,这已经是第二次碰到了,他承认自己有些慌神了。顾潇楠向来懒于交际,她的性格也确实不需要太多朋友,可她是那种一旦认定了就再也不会放手的顽固之人,从前这种顽固用在了他身上,他生怕有朝一日顾潇楠会对别人故技重施……   周小舟看着电梯门喝上立即冲到顾潇楠面前质问:“他来干什么?”   “有些事说一下。”   “有什么事不能电话里说?”周小舟拽着她进屋,“你可别被他的糖衣炮弹迷惑,要是他不要脸求复合你来告诉我。”   顾潇楠一副你想太多的无奈表情:“放心吧,我对糖衣炮弹的态度就是吃掉糖衣,退回炮弹!”   话音刚落后面的一声轻笑传来,顾潇楠才想起来居然把庄禹给忘了。   周小舟说一起在杂志社开会来着,完了就拉他一起来热闹热闹。   “怎么办?”顾潇楠走进厨房,“我只买了两个人的菜啊。”   男人好整以暇地挥挥手说没事儿,先吃着吧,不够我们用火锅汤下面条得了。   三人围坐在桌前等着锅开,结果周小舟的电话“嗡嗡”地响了,主编大晚上亲自致电,阴沉地告诉她她负责的版块少了篇专栏,周小舟听得面色一沉,立即拎着包冲了出去。   庄禹反应过来后跑到电梯口,哪里还有她的身影?   顾潇楠摇摇头说算了吧,这孩子一向就这样放心吧,丢不了。   最后又只剩他们一起吃了顿饭,庄禹帮着她一起把碗收进厨房,顾潇楠推推他说你出去看会儿电视吧,我一会儿就好。   他抱着肩杵在厨房门口说没事儿,你洗着我在这儿和你说说话。   连续一起吃了两顿饭,多少也有些熟悉了,她也不拒绝,笑笑转身系上了围裙。   没一会儿他的声音低低地问她:“刚刚那个,你前夫?”   “嗯。”   “他是周一凡?周氏的周一凡?”   她正把洗好的餐具码进消毒柜,闻言回头看了他一眼,闷着头“嗯”了一声。   庄禹听出来她是不高兴了,连忙解释说你别误会啊,就是上次我看着他有点眼熟,今天想起来问问而已。   她轻笑着站起来说那成,你知道了我前夫我也得知道你前妻吧?   庄禹微愣了下,眯着眼看看眼前狡黠的漂亮女人,问她:“那你这儿有酒吗?”   “有,红酒行吗?”   她把红酒和高脚杯放在茶几上,又打开电视翻出了张学友的演唱会,最后把头顶的吊灯全部调暗了。做完了这些她学他抱肩:“怎么样?还满意吗?”   他正往被子里倒酒,听这话抬眼四周看了看,“真够胆大的,留个男人喝酒也就算了还把环境搞成这样。”   “没事儿。”她豪迈的一挥手,“谈心事要的就是诚意。”   等到两人彻底平心静气的时候,电视里正好传来那首人人耳熟能详的《她来听我的演唱会》,大概年头有些多了,电视上的张学友年轻又深情,闭着眼睛的侧脸也能秒杀一众人。一首歌还没唱完身边的男人两杯酒已经进了肚子,顾潇楠晃晃他的手臂说少喝点,多久你都得回家的。   他扯着嘴角笑笑,忽然说:“我们大学就在一起了,当时很要好。毕业了我要回来她二话不说就收拾了行李离开了家乡和我一起。说实话我挺感谢她的,那时候她总说她不后悔,她说我相信你总有一天会出人头地的。”   顾潇楠迷蒙着双眼说是个好姑娘。   “对。”庄禹重重的点头,“都是好姑娘。本来都挺好的,结果那一年我司考又没过,那是我第二次考司考了,她很失望,每天都跟我说你能不能不要摆弄你的相机了,好好看看书会死吗?开始的时候我觉得理亏就一直生着闷气,后来有一天有家杂志社看上了我的照片,那天我特别兴奋,跟她说亲爱的你知道吗?有人看上我照片了,我想当专职摄影师,不考司考了行不?”   他仰头再一次把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眨着因为醉酒而亮闪闪地眼睛问她:“要是你你会怎么反应?”   “不同意。”她毫不犹豫。   “是啊,她也不同意,那时候年轻啊,我一腔热血无处安放,每天回家第一件事就是争吵。有天晚上她问我,是不是不想当律师了?我很肯定的说,是,老子再也不想考司考了。她沉默了很久说要是我不同意呢?不同意就分手啊!”   “她走的时候跟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庄禹,你真让我失望。看过《那些年》吗?我这辈子都记得里面的那句话‘成长,最残酷的部分就是女孩子永远比同龄的男孩子成熟,女孩的成熟,没有一个男孩招架得住。’当时看到这儿的时候我一下子就想到了她,说出来你别不信,那天电影院里人来人往,我差点就坐在里边哭了。”   “那你后悔过吗?”   “后悔?当然有啊,可是离婚以后她和所有人都断了联系,没人知道她在哪儿。”   “你去找过她吗?”   “离婚以后一个月,那时候没钱,在火车上站了13个小时到她家。她妈妈用鸡蛋把我扔了出来,本来我俩结婚她就不同意。后来她爸爸出来说她走了,让我不要找了。”   顾潇楠一口气喝光了剩下的酒,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电视里正放着《遥远的她》,她恶狠狠地说你真活该啊。   “是。我活该。”   “她长得漂亮吗?”   “嗯,笑起来嘴边有两个小梨涡,眼睛眯成一道月牙,眉眼弯弯,特别甜。”   最后两人都喝多了,顾潇楠靠着坐在地毯上靠着沙发睡了一夜,庄禹稍微好点,在沙发上躺了一晚上。电视里张学友唱了一夜的歌,她记得他最后睡着的时候迷迷糊糊地喊着“钟毓,钟毓。”   大概每个人的生命里都有一个“钟毓”吧,她这样想着,迷迷蒙蒙地转了个身继续睡去。   第二天顾潇楠先醒来,最清醒的感受便是宿醉后的头疼,她踉跄着走到阳台上拉开了窗帘。果然,下雪了呀,南方小城其实很少会下这么纷纷扬扬的大雪,她赤着脚跑进来推推庄禹:“醒醒,醒醒,下雪啦,快起来了。”   他撑着混沌的头坐起来,睁开眼的一瞬间明显不知道自己在哪里,顾潇楠问他冷不冷。他下意识的说不冷,头疼。   “哦,那没办法了,我也是。”   总算反应过来了,庄禹撑着额头“噗嗤”一下笑了说你还挺会开玩笑,你没照顾过你们家醉酒的老公吗?   许是还没有醒酒,她眯着眼睛细致地回忆着,最后居然骄傲地扬起了小下巴:“没有,我老公从来不会喝醉回家。”   说完,又忧伤的垂下了头,“我前夫。”她说。   庄禹抻抻手臂站起来:“有蜂蜜吗?喝点蜂蜜水会好点。”   她在厨房翻箱倒柜只找到了小半瓶蜂蜜柚子茶,“这个行吗?只有这个了。”   两人端着杯子并肩站在阳台上赏雪,时间尚早,冬日的早晨多数人还在享受着被窝的温暖,顾潇楠紧了紧手上的杯子,问他:“钟毓……是你前妻啊?”   他下意识地抿了口茶,然后轻轻点头:“钟灵毓秀,是个好名字,和她人一样。”   这样的天气似乎注定要用来缅怀,他目光沉沉,飘向望不到头的远方:“昨天没说完呢。她走以后那家杂志社就用我了,只是进杂志社当个实习生,累死累活的一个月才挣一千三,我突然发现我连养活自己都困难,这样过了四个月以后我就不干了。在一家大学附近租了间小房子,每天没日没夜的去图书馆看书,到了饭点就到学校食堂随便吃点什么,那时候真是想她,想她回来,告诉她我愿意考试,不玩摄影了,可是她的电话早就变成了空号……”   “后来司考考得很好,我开始相信所有的付出都是有回报的。偏偏她对我的付出没有……真可惜。”   她一言不发,缓缓呼出了口白气,“真冷呢。对于有的男人来说,女人是他们面临抉择时最先选择放弃的,她们甚至比不上那些飘渺的梦想事业成就权势。最终男人又以自己从前不成熟为借口请求女人回头,哪有这么便宜的事,那不是什么好事儿都让你们摊上了?”   “爱这个东西是最靠不住的,偏偏这么多女人把傻当成是勇气。”当然了,这些女人包括她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真棒!一晚上战三千,为自己鼓掌!   啪啪啪 ☆、第八章   自打上次交心以后,顾潇楠觉得自己和庄禹之间的关系亲近了很多,这些天他们常常约在周末一起出去玩。冬天里景色萧条到处都是肃杀的氛围,这样的景他也很少拍,因为常有绝望之感,他说生命还长不必早早的悲春伤秋。   因此三人行通常就是到城郊看看农家乐或者开车到很远的度假村去泡温泉。周小舟常常插科打诨说自己是电灯泡,于是几次以后这样的活动她就不参与了,每次都已加班为借口推掉,他俩也不再勉强。   对于顾潇楠来说,庄禹是个充满魅力的男人。他有正当职业和可以调剂生活的兴趣,另外这个人品行端正无不良嗜好和混乱的社会关系。最重要的是,庄禹一向器宇轩昂落落大方,对他们的关系也把握的张弛有度,从不会逾越半分。总的来说,这个男人让她生活轻松舒服,再也没有了从前事事惦念一个人的患得患失和小心翼翼。   又逢周末,庄禹有工作,她也就闲下来,星期六早晨睡到日上三竿才施施然起床,然后慢条斯理地在家里打扫卫生。   电话响起来的时候她正一个人套新的被罩,她很小的时候就被父母送到寄宿学校,套被罩这种很多人需要合作的事情,她闭着眼都可以很快完成。   电话是周一凡的姐姐打来的,说是刚回来想和她聊聊,回绝的话已经到了嘴边,那头却忽然换了人,“舅妈舅妈,你怎么没在家?我想你了……”   “懵懵乖啊,舅妈——”   “有别的事情”还没说出口,小丫头就“呜呜”地哽咽了,“舅妈上次也说想懵懵的,舅妈骗人。”   好了,要是周一凡是她在周家的第一根软肋的话,那么他的外甥女便当仁不让地是她在周家的第二根软肋。小姑娘只要软着嗓子冲她撒撒娇她真的是为她摘月亮都愿意啊。   顾潇楠无奈地叹了口气:“不哭了,那告诉舅妈,你想要什么?”   “想吃牛排了。”   “好,乖乖的,告诉妈妈去上岛好吗?舅妈请你吃牛排。”   透过电话她都能听到懵懵吸鼻涕泡的声音,小姑娘破涕为笑,甜甜的说好,舅妈我们等你哦。   挂了电话她换了套衣服就出门了,上午十点多一点点,西餐厅里人还不是很多,她进门就看见一群服务员围着小丫头不知道在说什么。她站在不远处叫了声懵懵。   小姑娘惊喜地转过头,像个小导弹一样尖叫着扑过来,她蹲下接住她结结实实地抱起来,顶了顶懵懵的额头问她:“什么时候回来的呀?”   “昨天晚上,舅舅去接我们的,妈妈说外婆要过生日了所以我们要来外婆家庆祝~舅妈你昨天去哪儿了?为什么不在家?我还想跟舅舅回你家的呢?”   懵懵说的外婆家就是周家老宅,她家自然就是她和周一凡住的公寓了。她一边想着小孩子的问题一边四处环顾着找小朋友的妈妈,小家伙在她手里扭了下身子,伸出小指头潇洒地一直:“在那儿,舅妈,去那儿!”   很久不见了,周一言还是一样的优雅美丽,什么样的生活造就什么样的女人,虽然远嫁,但是周一言的婚姻美满,丈夫体贴女儿乖萌,所谓人生赢家大概也就是这样了吧。   周一言自小活得顺畅而恣意,和周一凡不同,她像母亲,从来爽直率真。此刻看到对面小声逗自家女儿的弟媳,心里烦躁的不像话。当初结婚时她就同周一凡长谈过,他们两个人性格相似,都是半天不吭声的人,有什么事又放在心里不喜表达,两个闷葫芦,除非有爱情做基础,否则的话怎么会长长久久的相安无事呢?特别是这个孩子温婉大气的脸下是颗倔强坚定的心,从她默默暗恋周一凡好几年就知晓了,太死心眼了,这样的人一旦钻了牛角尖那真是撞了南墙都不回头的主啊。   她默默地叹了口气,大冬天都觉得燥热,想起出门前母亲的交代,更是焦躁地扯掉了脖子里的围巾。顾潇楠抬眼看她:“空调打高了吗?要不我去让他们打低一点?”   “不用了。”她说,“过两天妈妈就过生日了,周一凡说你不准备回?”   “嗯,年底公司都比较忙。”   说实话站在周一凡姐姐的角度她也没什么立场让她回去,但是眼看着周一凡迅速消瘦下去,脸上苍白有憔悴,昨天在机场乍然见到他时,连懵懵都惊叫舅舅你怎么长成了竹竿?   昨天周一凡在老宅吃完晚饭就走了,周妈妈拉着她说了好些话,都是关于宝贝儿子的,当她听到妈妈说阿姨在他床头柜上发现安眠药时她真的结结实实地吃了一惊。周一凡的性子随了他们深沉内敛的父亲,别说交流感情了,从小,他连话都很少说,周妈妈曾经一度以为他有自闭症。结婚以后虽然还是少言寡语,可是她们都能轻易看出来他被照顾的很好,少年时留下的胃病渐渐很少出现了,更重要的是,他开始每周回一次老宅,虽然每次都是吃过晚饭就走,但每次周母打电话时说起这事儿都很高兴。   他的每次改变都源自顾潇楠,这点周家人心知肚明,顾潇楠好像正在让那个面冷心冷的弟弟渐渐走到俗世烟火中,他也开始记住爸妈的生日,知道每年的那时候往家里带礼物了。可问题在于她们都理所当然地从容接受了他们结婚给生活带来的好的转变,却从来没有问过他们生活高兴不高兴,幸福不幸福,小夫妻俩有没有摩擦。她们都天真地既然能改变周一凡,那么顾潇楠显然也能和他好好过下去,没有人想过这个坚韧如蒲苇的姑娘会主动放弃婚姻。   周一言想了很多,最后艰难开口说其实今天我来是做说客的,妈妈希望她生日你能出席。   本来以为还要多打几次太极,没想到周一言这么快就坦诚相对了,她笑笑说真不好意思了姐,我确实是不想去,也没有必要了。   周一言直言不讳地说老太太想见见你,你走了再没回过周家,别想周一凡,你就回去看看妈好吗?   见她依旧只是低着头,周一言也有点于心不忍了,她说我知道你和周一凡在一起受委屈了。他混账,不知道对你好,但是你也替老人家想想,那时候爸妈的生日都是你提醒他买礼物回家吃饭。爸爸妈妈真的挺想你的,妈妈说他俩分开以后她约你喝过一次茶后来不欢而散了,她也没脸再叫你出来,这次就想叫你一起回去热闹热闹——   顾潇楠想了想之后轻轻点头,那我去吧。   两人又漫无边际地聊了一会儿就走了,在咖啡店门口分手时懵懵拉着她大衣的一角,皱着张小脸问她:“舅妈,你不回外婆家吗?”   彼时周一言正好去了停车场取车,她抱着早慧的小丫头,根本无言以对。最后周一言来的时候她还不肯松手,拽着她的包带子可怜的问她什么时候去带她玩儿。   周一言说乖,舅妈有时间了就去接你出来玩,现在先松手跟妈妈回去啊。   小姑娘忽然崩溃地哭了,说你骗人,舅妈和舅舅不在一起了,舅妈不回外婆家了。   他妈妈微恼,拍了她一下说小孩懂什么,不准乱说。   “就是的,上次外婆跟你说话我都听见了。你们说……说舅舅离婚了,舅妈不回来了……”小孩子抽抽噎噎地说个不停,眼泪顺着脸颊不停地滚落,她趴在顾潇楠的肩头紧紧地扒着不松手,“舅妈……你跟懵懵玩儿……”   顾潇楠一直很喜欢小孩子,懵懵长得又软又萌,小女孩娇滴滴的,她特别疼她。刚嫁进周家时懵懵才四岁,周一言每次回到临州顾潇楠每天就待在老宅不走了,周一凡无法,之得跟她一起住下,常常就是顾潇楠陪着她玩了一天以后小姑娘还是意犹未尽,吵着要跟舅妈一起睡。每次周一凡都要到书房先工作,等她把小家伙哄睡着了再偷偷送回周一言那儿。   后来这两年小姑娘也渐渐大了,回到临州总爱跟着舅舅舅妈回家。妈妈不在,舅妈容许她做一切事,她在舅妈家想要把自己扮成小公主,舅妈就把睡觉的毛毯和枕巾裹在她身上,喊她“公主殿下”,洗澡的时候也会叫“我们家小公主可以进来洗澡啦”。舅妈还会做小猪脸的蛋,早晨的时候她和舅舅舅妈一人一个蛋,每个都是圆圆的小猪脸,她都舍不得咬。她不管想吃牛排还是想去海洋馆,舅妈总会说,今晚乖乖睡觉明天就能去,每次她都听话地闭上眼睛,很快就睡着……   顾潇楠听到她一声接一声地哭,心里也是酸涩无比,偏偏还不想给她希望。和周一凡都断了,以后和这孩子见面怕是不太可能了,与其先允诺后失信还不如直接告诉她事实。   她蹲下来,把小家伙放到地上,认真地同她解释:“乖~舅妈和舅舅不在一起了,就不是懵懵的亲人了,以后就不可以见面了。”   小姑娘充耳不闻,只知道拽着她的衣角哇哇大哭,她鼻头一酸,眼睛里也蓄满了泪水。到底还是周一言看不下去了,连拉带拽地把懵懵拖出来,匆匆打了声招呼就把孩子塞进了车里。她站在原地看着车子走远,转头瞥见肩头湿了的一小块衣料,心里就像针刺过一样细细密密地疼。 作者有话要说:  看文不留评就是耍流氓啊~~~~~~~ ☆、第九章   晚上她和周小舟通电话,说周一言让我参加老太太的生日宴我答应了。   许是语气太过漠然,周小舟问她那你现在是后悔了吗?   “嗯,总觉得不是很想去他家。”她坦白的说,“离他近一点都很不舒服,本来离婚就是抱着老死不相往来的决心的。”   周小舟笑说就这么恨他?   “不是恨,是为了给自己一条生路。”   周小舟是做女性专栏的,听到这话一点都不觉得夸张,轻笑着总结:“爱的太辛苦,放手就算好归宿。”   最后的时候她告诉顾潇楠,上次听庄禹提了一嘴,他好像也收到邀请函了,你要不要和他一起。   她说那周家这次办得挺大呀,周小舟嗤笑:“那当然,周家主母那是随便叫的?只有你这个榆木脑袋当儿媳时不知道好好利用资源罢了。”   她说是啊,我就是傻,以后我再撞南墙时你可千万要拉住我。   “好,至少不会让你在周一凡这儿再摔一次。”   9号早晨,她早早地接到了周一帆的电话,他说你收拾收拾,马上我来接你。   顾潇楠惊愕:“不是晚上才去吗?”   “中午就是自家人聚在一起吃顿长寿面,晚上是正宴。”   “一家人”这三个字听起来不太顺耳,她说我不去了,我也不算是你们家人了。   那边有几十秒的停顿,然后他阴测的声音传来,说你看着办吧,反正我三十分钟以后到楼下。   顾潇楠坐在地毯上望着衣柜发呆,清一色的黑白灰,也许是和他一起时间长了,她总是情不自禁地让自己和她趋于一致,不管是生活习惯还是审美品位。但是现在麻烦来了,周一凡在什么场合都能那样穿,但是她就不行了,她拨着一水的黑白衬衫,微微叹气。   周一凡来的时候意料之中的没有在楼下看到她,他三两步爬楼梯到三楼,不客气地“梆梆梆”敲门。她披散着头发拉开门,自然看到他阴沉沉的脸色,“我说过不想去。”   他也出声,长腿一跨进屋直接坐到了沙发上,“收拾收拾,我在这儿等你。”   什么时候变得这样无赖?她摊摊手说我没有合适的衣服,本来准备一会儿出去买的。   他将信将疑地跟着她走进房间,看见满目的衬衫也是无可奈何:“去年送你的那条红色裙子呢?”   “扔了。”她毫不犹豫。   周一凡是真的有点生气的,那条裙子是他去欧洲的时候带回来的。当时正谈着一个大案子,整个团队都被他拉着熬夜加班,签约的前一天,他给所有人放了半天假,男同事们纷纷打电话回家问家里那位想要什么。他看着心头一暖,想起来她好像也没有什么颜色鲜艳的衣服,便鬼使神差的特地去为她选了条裙子。回来交给她时,她只是点点头表示不错,周一凡心里的热情被浇熄了一大半,但还是安慰自己,没事,哪天想起来穿那么一次也是值得的。   他抿着唇一声不吭面色严肃,手指在衣柜里灵活的上下翻飞,一会儿拿出来白衣黑裤扔在床上:“穿这身,白衬衫嫌冷就套个风衣,到家里再脱。”   一会儿顾潇楠穿好衣服出来,把钥匙和手机都装进了包里,冲他扬扬下巴:“我好了,走吧。”   他站起来看了她一眼,又开始皱眉:“你围巾呢?”   她认命地回去拿了围巾,周一凡已经换好了鞋站在门外,见她蹲下便伸手把她手里的东西接过来。等她穿好鞋关了门,他把手里的围巾一圈一圈绕在她脖子里,最后把尾巴塞进了衣领。顾潇楠对这样突如其来的亲近一时怔忪,在他靠近自己的时候僵着身子都忘了动。等他做完她已经完全清醒,掐着冷淡的嗓音说你以后不要这样了。说完也顾不上看他的表情,转过身一路小跑着到电梯旁,泄愤般狠狠地按着向下键。   **   到周家的时候时间尚早,院子里没有什么人,顾潇楠上前把礼物交到周母手上,微笑着说“生日快乐,祝您身体健康。”   叶怡拢拢身上的披肩说好,谢谢你,费心了。   她站得笔直,仪态端庄说不谢,您喜欢就好。   终归沦为路人,她滴水不漏地左右逢源,周一凡最后看不下去了,扯扯她的手臂说懵懵在楼上,我带你上去。   走到别人看不到的死角里顾潇楠狠狠挣脱了两下甩掉了他的手,周一帆的脸色像当众吞了苍蝇一样咽不下吐不得。他三两步追上她,扣着她的手腕一使劲儿就把她拽到了眼前,她冷不防地撞倒在他怀里,反应过来后横着眼睛狠狠瞪他,咬着牙开口说“放开我”。   他一早上被她气了好几次,每次都是打碎牙齿和血吞,这时候心里真的是气急了。不由分说地俯下身,盯着她艳红的唇吻下去,恶狠狠地吮着。他的唇炽热狠绝,顾潇楠心跳加快,一瞬间涨红了脸,她憋着一口气在他怀里死命挣扎着,拳头雨点般落下来,可他坚硬的像一堵墙,无论她怎么耍狠撒泼都纹丝不动。   最后她放弃挣扎,在他轻吮自己的舌头时候快而准地一口咬下去,铁锈味顿时在口腔里弥散开。周一凡放开她,低头看她居然是一副斗气昂扬的小狮子的样子,心里一阵释然,总算不是油盐不进的死样子了。他忽然弯腰笑了一下,顾潇楠瞪了他一眼抬脚想要走,他握着她的手腕微微使力,低头在她下唇不轻不重的咬下去。   “以牙还牙。”他笑得志得意满。   中午吃完饭,周一凡特地跑到楼上问她要不要出去买套衣服,她摆摆手说不用了,你去忙吧。他半真半假地蹲下来,对着正在剪纸的懵懵说舅舅今天很忙,你要好好照顾舅妈好不好?   她抱着肩站在一边凉凉地说,叫阿姨。周一凡回头认真地瞅她,欲言又止,最后打开房门的时候还是忍不住了,说,以后这些话不要在孩子面前说。   下午四点以后,客人都陆续到了,她抱着懵懵站在客房阳台上,小姑娘伸出手指高兴地指给她看:“舅妈,舅舅在那儿呢?”   她顺着孩子软软的手指看过去,男人穿着妥帖白衣西裤,头发理的干净利落,衬衫衣袖微微挽起,露出肤色健康力量匀称的小臂。她不动声色地移开眼,指着楼下刚刚进院子的男人笑:“懵懵快看,那是不是你爸爸?”   小丫头欢呼着奔下去,像只小牛犊一样冲到她爸爸眼前,手脚并用敏捷地爬到男人怀里,嘟着小嘴开始撒娇。   “小孩子很好玩吧?”   顾潇楠被后面的声音吓了一跳,惊魂未定地转过身,周一言端着酒杯笑脸盈盈地看她,“小朋友忘性大,那次在上岛还哭着回家,这会儿又什么都忘了。”   顾潇楠神色讷讷地说是啊。   周一言神色温柔地看着楼下的丈夫和女儿,“其实女人这一辈子图什么呢,不过就是合家圆满罢了,楠楠,周一凡现在这样还不行吗?说实话,我真不知道你在坚持什么?”   总不能对着前夫的亲姐姐说我就是矫情,你不要管我好吗?!   见她只是抿着唇不说话,周一言微微叹气:“其实本来我不想告诉你的,周一凡现在在吃安眠药你知道吗?”   顾潇楠呆了一瞬,好像忽然被人按进了凉水里,耳边都是巨大的轰鸣声,安眠药?怎么会呢?她惊愕地盯着周一言很一会儿,最终惊觉她也没必要骗自己。尽管这样,她还是装作一点也不在意的样子,轻声说可能压力太大了吧,听说前段时间周氏股票跌了不少。   周一言最后还是摇摇头走了,是犟得不肯回头的人,顾潇楠在这段婚姻中的努力他们都有目共睹,现在她倦了累了,想退出了,周家人其实都没有资格挽留。   她靠在阳台的栏杆上,脑子里还在反反复复地想着周一言的话,安眠药,怎么可能呢?印象里周一凡除了胃不太好以外,根本没有生过病,而且他从前很少失眠,基本躺下来就能迅速入睡。倒是她自己,在无数个辗转反侧的夜里想过,身边躺着的那个男人是不是没长心?   正想着,周一凡忽然从后面过来,手里拿着她“嗡嗡”作响的手机,面色不善的丢给她:“有人找。”   她看着来电显示是庄禹,走了两步到角落才划开屏幕接听。   庄禹是这时候在她家楼下,语调轻快地说我在你家楼下呢,你快下来我接你一起走吧。   她想起来周小舟上次说庄禹也收到了邀请函,捂着电话歉意的说不好意思啊,我已经在这儿了。   “没事儿,那我马上就到了。”   她点点头说麻烦你了,开车小心点啊。   挂上电话转身,周一凡还站在原地阴晴不定地看着她,她绕过他想要回房间,他猛地伸手扯住她,“和那个庄禹什么关系?”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章   她难得地没有挣脱,问他你最近是不是在吃安眠药?   周一凡惊愕地问她你怎么知道的?谁说的?   “你姐。”她言简意赅,“长期睡不着就去找心理医生吧,总吃药也不好。”   他紧紧地攥着她的手,差点就要说我想你想得睡不着你跟我回家好不好?咬紧牙关终于把这些话咽下去了,他锲而不舍地追问:“庄禹和你什么关系?”   “朋友。”   她永远知道怎么云淡风轻地撩起他的怒火,周一凡一股气血用上脑门,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别告诉我你看不出来他对你有意思?”   “我知道。”她说,“但是我们男未婚女未嫁的,彼此给对方一个机会有什么不好?”   他真想开口问她你怎么不愿意给我一个机会,忍了好久,只是淡淡地说:“最好离他远点。”   顾潇楠好整以暇,眉梢微挑眼角撇到楼下院子里的来人,笑着说:“梁宸来了。”   果不其然,男人立即探出身子往楼下看,片刻后皱着眉头说我先下去一下,你别乱跑。   她握着手机下楼去找庄禹,那个人刚刚发短信说到了,问她在哪儿。楼下客厅已经站了好些人,一眼望去,到处衣香云鬓,她寻了贴墙的路线正悄悄溜出去,好死不死,都要到门口了,面前忽然站了一堵人墙。   她对梁星从没有好脸色,语气不善地说让开我有事儿。   “干嘛呀?你能有什么事儿?”   她不经意间瞥见梁星身后一同往这边走的周一凡和梁宸,心里莫名的烦躁。偏偏她往左梁星就挡着左边,她往右那厮又先一步跨到了右边。顾潇楠忍无可忍,一脚踹上了他的小腿:“自找的。”   她恶狠狠地边说边走,梁宸已经到了眼前,言笑晏晏地同她打招呼:“楠楠,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啊。”她抬头想要笑笑,后知后觉的想起来,她的肚子好像大了一点,顾潇楠又垂下眼睑仔细观察了会,虽然她穿了高腰的娃娃装,但是抬手之际还是能看出微微突出的线条。   顾潇楠有些恍神,张张嘴木讷地说:“你,怀孕了?”   梁宸开心的说是啊,已经三个月了。   她回过神来说那挺好的,恭喜你。   不是没有想过的,和周一凡有个小孩。刚刚结婚的时候,顾潇楠拿着婆婆叶怡当幌子好几次同周一凡商量着要个孩子,可是他呢?顾潇楠站在夕阳里,歪着头仔细地想着。是了,当时他埋首在一堆白花花的文件里,头也不抬毫不犹豫地拒绝:“还早啊,现在要了不太方面。”   她又在这个瞬间想到了周一言说的安眠药,说不定是为了梁宸呢?结婚了又怀孕了,这下他是彻底没有机会了吧。顾潇楠自暴自弃地胡乱想着,眼睛不受控制的望向梁宸身边的男人,他也正面色阴郁地盯着她,见她抬脚又想走,冷声喝住:“去哪儿?不是让你好好待着的?”   顾潇楠说我朋友来了,我去迎一迎。他不用想也知道那个朋友是谁,冷笑着说你朋友没长脚啊?   她憋着口气没法儿释放,周一凡一下子撞到了枪眼儿上,眼看着顾潇楠仰着脖子咬着嘴唇就要反击,梁星一个箭步冲上去挡在两人之间:“算了算了,顾潇楠我和你一起去见见你那朋友。”说完一个劲儿地冲周一凡使眼色,他从鼻子里狠狠地“哼”了一声转身离开了。   庄禹远远看见顾潇楠,三两步走到她跟前,笑起来一口白牙亲切又阳光,她顿时觉得心情好了不少。   梁星看着眼前的男人,有些难以置信地问她,“这是,你朋友?”   “嗯。”她点头,“介绍一下吧,庄禹这是梁星,这是庄禹。”   “梁总,你好。”庄禹伸出手,“又见面了。”   “庄律师,你好。”   顾潇楠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目光在两人中间逡巡:“你俩,认识?”   “岂止啊。”梁星痞痞地笑,“庄律师是我们‘星辰’的法律顾问呢,合作了好几年了。也算是缘分啊,是不是啊,庄律师。”   庄禹点头说是,还望梁总多多照顾。   梁星不置可否,一会功夫已经把烟叼在了嘴边,迷糊的说:“好说好说。”   晚宴开始以后顾潇楠一直坐在角落里自顾自地吃着小点心,庄禹则站在离她不远处的地方与其他宾客寒暄应酬。即便是不在她身侧,他的视线也一直没有离开过她。看着她低头只顾吃东西的样子忍俊不禁,神色都柔和了几分。顾潇楠感觉到他的注视后倒也不抗拒,大大方方地冲他扬唇一笑。   周一凡站在不远的地方,将他们暧昧的小互动尽收眼底,面上的阴霾更甚。他捅捅身边的梁星问:“那边的男人你认识吗?”   梁星不怀好意地笑:“你说你老婆那个朋友?”   他把“朋友”两个字咬得极重,听得他想不发火都难,周一凡不客气地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说你能不能好好说话了?   梁星捂着肩膀委委屈屈,“不是你老婆说是她朋友吗?”在周一凡再次动手之前,她赶紧补充,“庄禹嘛,我们公司的法律顾问,在业界挺出名的,怎么,你不认识他?”   周一凡说是没听说过。   梁星于是给他普及,说人家前些年年纪轻轻的就已经在法律界小有名气了,因为连续接了好几个棘手的案子都胜诉,好多有钱人都找他打官司。这小子脑子活的很,刑法什么的都能钻空子,不过后来他就很少接官司了,都是在企业做顾问,不用坐班,挺自由的。   “那你怎么找上他的?”   “朋友介绍,前年我们和供应商的一个合同出问题了,原来那个顾问就跟我推荐了他。庄禹应能耐的,出面两天就搞定了,后来就长期合作了。”   说完好似看不见他的臭脸似的,嬉笑着补充:“是个优质单身男哦。”   周一凡心里确实不是滋味,他知道顾潇楠长得好,性格更是没话说。这样的单身女人受到追求简直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离婚以前,他们过着如鸡肋般索然无味的日子时,他也曾想过,要是有一天两人不在一起了,他会很乐意看她找到幸福的。但是现在不是了,他对她身边出现的雄性蚂蚁都愤懑难平,每次见着庄禹那张脸他都恨不得上前踹两脚。周一凡一仰脖饮尽了手里的香槟,脚步不受控制地向角落走去。   顾潇楠正和庄禹闲聊,庄禹知道她不喜晚宴上巧言令色的虚伪氛围,拉着她站在人少的地方轻轻松松的吃点心聊天。成熟男人一向知道怎么不动声色地哄女孩儿开心,顾潇楠看着他无懈可击的笑容心里这样想着。   眼前的男人确实优秀,周家邀请的人不在少数,年轻有为的男人也不是没有,就算是这样,庄禹站在他们中间也丝毫不逊色。顾潇楠知道这个男人鲜为人知的前几年,了解他和梁星周一凡这些富二代富三代不同,庄禹做到今天这样,完全是靠他的踏实努力和聪明勤奋。不管在什么时代,这样的人都最令人敬佩。   周一凡走过来时,庄禹正讲着他们一众摄影师在云南和黑车司机斗智斗勇的故事,顾潇楠被逗得时不时捂嘴轻笑。男人的声音凉凉地从背脊传来:“说什么这么好笑?”   她拉着庄禹就想走,周一凡一个箭步挡在两人面前,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顾潇楠,“你过来,我有话说。”   “我累了,想回去了。”   “那我带你到爸妈那儿大声招呼。”   “不用了。”她断然拒绝,“他们在前厅,拿了衣服我直接去说一声就行了。”   周一凡说那我送你吧。   她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只是平静地问你这样有意思吗?   他被她问得一愣,大改造明白了自己三番两次的纠缠惹人生厌,但是怎么办,他就是难以忍受别的男人也可以让她笑!   他坚决的说我们谈谈,望向她的眼里满是不容置喙的果决。   刚刚碰到梁宸的画面还在脑海里挥之不去,他站在别人身边神色温柔安心守护的模样简直刺伤了她的心。每次,到了她这里就是那个冷言冷语斩钉截铁不容侵犯的周一凡了。   她绕过眼前不动如山的男人,走到旁边牵起庄禹的手,侧头清浅地笑:“我们先走吧。”   周一凡看着他们握在一起的手,眼角狠狠地抽搐了下,顾潇楠居然在他面前牵了别的男人,他不知道爱情的保质期这样短,他从没想过有一天会有另外一个人在他眼前带走她。周一凡活了二十八年,第一次知道嫉妒一个人是什么感觉,明明知道顾潇楠可能只是在和自己赌气,可他还是深深地介意,她怎么可以,和别人在一起?   他铁青着脸回到前厅,梁星正从一帮叔叔那儿脱身,抓住他可劲儿调笑:“怎么?又碰了一鼻子灰?”   “这女人啊,你就不能惯着她,你越惯她就越蹬鼻子上脸,冷她两天,看到时候谁哭?”   “要不你也去找个年轻漂亮的,气气她,看谁怄的过谁?”   周一凡只一个劲儿摇头,他知道了顾潇楠和他离婚的原因,再犯这样的错误,他怎么敢?他自嘲地想,顾潇楠什么时候已经不知不觉成了自己的软肋?只可惜她早就已经不稀罕。 作者有话要说:  有没有什么别扭的地方,都可以提出来,明天修。 ☆、第十一章   她已经走了有一会儿了,周一凡想想仍是放心不下,躲开众人来到小花园给她打电话。响了好久总是无人接听,手机里不断传来温柔婉转的语音,他却暴躁的直想摔了手机,一想到她和那个庄禹一起不知道他就忍不住气血攻心,这种脱离控制的感觉实在是太糟糕了。   周一凡拿着手机在花园里焦躁地踱步,他捏了捏眉心,在脑海里把这些天的事情都过了一遍。忽然间发现,顾潇楠真的是以一种毅然决然的态度在离他远去,不是赌气也不是闹脾气求安慰,她是认真地想要过没有他的生活。这样的认知让他极度不舒服,尤其是在今晚粗略的了解了庄禹以后,他不得不承认承认,那个看起来不错的男人让顾潇楠动心只是早晚的事情。   他又拨了一遍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这次接的很快。隔着电话他都能听出她不耐烦地口气,顾潇楠似乎是在吃东西,胡乱地问他有什么事儿。   他稳稳心神,平静地说就想问问你有没有到家。   “到了,刚刚洗澡了,没事我挂了。”   知道她没和庄禹混在一起就放心多了,神经绷得太紧,现在心里的焦躁通通驱散以后反而有种怅然若失的空虚感。周一凡走了两步,在花坛边的长椅上坐下,抬手在太阳穴狠狠地按了两下。   他远远地看见周一言端着酒杯出来,凭着感觉冲她招招手:“姐?”   灯光下她的身影影影绰绰,仿佛一阵风就会吹散似的,知道来人占到了眼前,他才有了些踏实的感觉。   周一言小口地啜着酒,惬意的抿了抿,眯起眼睛问他:“怎么啦?打完电话还不进去?”   见他不说话,周一言多少也猜得到一点,试探地问是不是为了顾潇楠。想来也是八九不离十了,她叹了口气继续说下去,说其实你也完全没必要这样,你不是也没有多喜欢她吗?离了再找一个不就得了,反正你们又没有孩子不存在什么藕断丝连的问题——   “我倒是希望有孩子呢。”他垂着脑袋,轻声嘟囔着,“要是当初有了宝宝就好了。”   有了宝宝她也不会想要离开他了吧,就算是为了孩子也还会忍受他的不解人意冷漠自大吧?她那么喜欢小孩子,连懵懵都被她宠上天了,几乎就是有求必应。他懊丧的抓着自己的头发,现在回想起来,好像他是这段婚姻里一个无关紧要的路人,甚至连路人都算不上,局外人罢了,一个仅仅是提出结婚而没有任何参与感的毫无责任心的局外人。   这个世界上敢对爱情义无反顾的都是女人,最终飞蛾扑火铩羽而归的也多是女人。上帝就是这么的不公平,他让男人强壮坚硬,却把大部分爱情的苦都留给女人。   周一言把手里的杯子递过去,轻轻拍了拍弟弟的肩膀,她说,这世上的感情都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觉得她好,就追回来,喜欢自己老婆又不是什么可耻的事儿,想不通你怎么总不愿意开口告诉她。你以为人人都会读心术啊?你不说她怎么能知道呢?   “我现在说了她也不信。”   “自作自受。”她说。   **   年关渐近,顾潇楠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回家,青州那边,妈妈已经打过好几次电话催了。   临行前一天,她约了周小舟和庄禹在一起吃饭,周小舟临时接到杂志社做专访的任务,像前几次那样抱歉的又窃喜:“那我就不做你们的电灯泡了。”   她毫无创意地选了一家人声鼎沸的火锅店,庄禹不解地问她:“我发现你们女人特别喜欢吃火锅啊。”   “有人气儿。”她解释,“大冬天的热气腾腾还有安全感和归属感。”   “什么事儿都能扯上安全感。”他一副服了你的无奈表情,一会儿又正色问道,“那我有没有让你有安全感?”   她想了又想,最终说我的朋友都挺让我有安全感的。   “你知道我什么意思的,顾潇楠。”庄禹目光灼灼,盯得顾潇楠无处遁行。   她紧张地撂下筷子不停地喝茶,大眼睛四处环顾着,就是不敢和他对视。知道这是有些逼她了,庄禹失笑:“算了,当我开玩笑的吧。”   她终于放下杯子,羞涩不安地望向对面的人,斟酌着开口:“我知道你的意思,让我想一下好吗?我们也才认识几个月,总觉得太快了。”   “嗯。”他郑重其事地点头,笑得如沐春风又善解人意,“什么时候想好了再告诉我,什么时候都行,我可以等。”   大概是这段日子和周小舟待久了,顾潇楠觉得自己变得心胸豁达了好多,庄禹话音刚落下,她就迫不及待地捞起了锅里的冻豆腐,在锅里滚了好久,小小的方块里吸收了饱满的汁,一筷子下去,暗红色的底汤“噗噗”地往外冒,顾潇楠吹了吹放到嘴里,顿时惬意地眯起了眼睛。   庄禹看着好笑,怕是刚刚自己说话时她就一直惦记着锅里的冻豆腐吧?眼看着她一个人解决了大半盘子,招招手让服务员又上了一份。   吃完饭庄禹送他回家,到楼下时她解开安全带问他要不要上去坐坐。   “你知道这意味什么吗?”   “意味着我想请你喝杯酸奶啊,吃完火锅就应该喝酸奶。”   庄禹失笑,揉揉她的发顶说你越来越可爱了啊,再也不像以前那样拒人千里了,我都怀疑自己的记忆有没有出差错。   她又开始娇羞起来,说我这样是不是不太矜持啊,不过话说我都结过一次婚啦,不是少女了,也没啥好矜持的。   他看着她假装坚强的不得了,好像就真的像她想象的那样洒脱似的,没由来的有点心疼。他伸手虚虚地揽上了她的肩头,像哄小孩那样轻轻拍了拍,“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吧,不该想的都别想了,明天我送你去机场。”   她回头冲他璀璨的一笑,眼睛里好像装满了亮闪闪的碎钻,漂亮又干净。他一瞬间看得呆住了,回过神来以后抬手按下了安全带,打开车门催她:“走吧,送你到家门口。”   分别之际顾潇楠认真地问他:“真的不进去喝酸奶吗?”   “不了,我不喜欢喝那玩意儿。”   “哦。”她认真地点点头,“那你喜欢我吗?”   真的是大胆热烈一点都不矜持啊,庄禹愣神的一瞬,顾潇楠早已经拉长了脸,“行了,你可以走了,明天我自己去机场。”说着就伸手在包里掏钥匙,他一把按住她不断翻弄的手,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我,喜,欢,你。”   他看见她笑了,洁白的牙齿露出了一整排,干净又漂亮,他懵头懵脑地想,是不是青春期来的太迟了,否则怎么觉得她一颦一笑都那么漂亮?没有别的形容词了,脑子里全都是真漂亮真漂亮真漂亮啊……   顾潇楠眼见着平时精明的庄禹又一次在自己面前变得呆头呆脑,心情说不出来的美妙,挥手在他眼前灵动地晃晃,“表现还不错,答应你了。”   说完她一下子跳到旁边,利落的从包里拿出钥匙,“啪嗒”一声开了门,又飞快地闪进去。等庄禹被关门声惊醒时,那个女人已经在自家沙发上窃笑了。   他摇摇头拿出手机,刚拨过去那边就接了,两人都不说话,顾潇楠好似回到了高中,遭遇了年纪轻轻的女孩子刚谈恋爱的那种羞怯暗喜和甜蜜。她握着手机大气都不敢出,听着那头渐渐平稳的呼吸声终于忍不住了,“回去吧,明天早点来接我。”   “嗯。”他说。   “开车慢点,注意安全。”   “顾潇楠!”他急切地喊出声,“你的意思是?”   她在与他一扇门之隔的客厅里面笑得雀跃,“答应了呀,笨蛋。”   她听见门口传来男人特有的爽朗的笑声,接着门“砰砰砰”地响了,“早点休息,等着明天我来接你。”   “好~”她愉快地应着,“开车注意安全~”   **   第二天一早庄禹就来敲门,顾潇楠睁着迷蒙的双眼去迎接他。来人提着热腾腾的早餐催她去洗漱,“快快快,怎么一点时间观念都没有?”   她就着他的手翻了翻,拿起油条叼在嘴里倒向了沙发,“边吃边睡,至尊享受。”   庄禹哭笑不得,上前拍拍她:“起来啊,顾潇楠你这前后反差太大了,也不怕我吓到了要求退货。”   “不用了。”她一下子精神抖擞,“你看到的全是真实的我,一出门就自动开启装逼模式而已。”   他无可奈何地摇头,一边把她推向卫生间一边碎碎的念叨,说什么我终于知道为什么你会和周小舟是闺蜜,你俩就是一个世界的人啊之类的话。   她状似凶恶的转身挥挥拳头他才不情不愿地闭嘴,顾潇楠好笑,“被周小舟听到了就不只是吓吓你这么简单了。”   “那也难怪她到现在连恋爱都没谈过。”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二章      到机场以后时间还早,顾潇楠说反正还早就等一下再去安检吧。他俩坐在机场的长椅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看起来像认识了许久的故人,举手投足间满是朋友般的熟稔,舒服而自然。   周一凡却恰好在这个时候打电话给她,她毫不避讳,大大方方的接起。   他问她在哪儿,说你家里没人。   “机场,怎么,今天周总派了监视我的人请假了?怎么连我在哪儿都不知道?”   他隐忍的深呼了一口气,说:“他们也有上班时间的,你今天起太早了。”   顾潇楠微愣,继而笑出声来,“你跟我开玩笑呢?”   “没有。”他说,“你去机场干什么?接人?”   “回家。”   “回青州?为什么没跟我说?”   “为什么要跟你说?”   他忍了又忍才没有冲她吼,静下心来好好问她:“这么早,怎么去的?打车?”   “没有,庄禹来接的。”   那边过了很久都没有说话,顾潇楠只听见有纸片撕碎的声音,大清早这样干脆爽直地声音好像一头怪兽,在她胸口上蹿下跳,她鬼使神差地开口:“我已经和庄禹在一起了,跟着我的那些人,周一凡,你自己知道怎么办。”   她听不见他的回答,也不挂电话,两人隔着电磁波无声地对峙,她听闻那头呼吸渐重,怕是够生气了吧?终归还是狠不下心来,率先撂了电话。   周一凡听着手机里像是比她还急躁的“嘟嘟“声,胸腔剧烈地起伏着,眼底的血丝红的骇人,他一把将手机摔倒了墙上,盯着地上裂的像蜘蛛网一样的屏幕,久久无法释怀。   顾潇楠去安检的时候被庄禹拉住了,她不解地回头看他。   “没有做女朋友该有的自觉性吗?”他指了指自己的右脸。   顾潇楠羞赧地低头,踟蹰不前,他愉悦的笑开,伸手摸摸她的发顶:“先饶了你吧。”   **   到家时正是下午三点,睡了一会儿,晚饭前妈妈叫她一起出去买菜,离婚以后她就没有正经在家好好住过,顾妈妈和她并肩走在路边随意闲聊。   “瘦了点,是不是?”   她伸手在自己脸上来回摸摸,干笑着:“哪有啊?我都正常吃饭的,总感觉自己胖了呢。”   妈妈斜睨她一眼,“也没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伤心哭过就是了。”   “妈妈你说什么呢?一个人过也挺好的。”她忙不迭地反驳。   顾妈妈伸手拉过正在人行道上一蹦一跳的女儿:“你现在也不小了,离婚以后也不好找,条件放低点,看着差不多就行啦。”   她也不回话,只是低头顺着同一种颜色的格子固执地走下去。顾妈妈走了半天听不到声音,撇过头瞪着她,恶狠狠地问:“听到啦?”   心里已经被不耐烦塞爆了,但面上还是乖乖听话的样子,“听到了。”   回到家里,顾妈妈进厨房收拾,她只好不情不愿地在客厅沙发上坐下。顾爸爸把遥控让给她,她漫无目的地一个个摁过去,爸爸看不过去把遥控拿回来,“你又不看,白白把电视按坏了。”   她撇撇嘴心想着哪有那么容易坏,却还是跟着爸爸看新闻。   中间插播广告,顾爸爸端起茶杯看了她一眼,她感受到强大的气场,立即挺腰做好。果不其然,爸爸喝了口茶也不看新闻了,直接开门见山:“你妈说上次李叔叔家阿姨给介绍了个对象,约你这几天去见个面。”   她想也不想直接拒绝:“不去。”   估计到她会拒绝,顾爸爸早已想好了对策:“那你准备怎么办?一个人过?”   “也没什么不好。”   “现在是看不出来有什么不好。再过几年你就知道了,周围的朋友同事孩子都有了,就你还单着。”   “那也是我自己的事。”   顾爸爸顿时怒了,茶杯拍到茶几上,“你哪次不是自己的事情?结婚是,离婚也是,现在谁还管得了你啊?”   深色的茶水顺着玻璃欢畅地流淌着,那些泡了很久的茶叶横七竖八地散在茶几上,很丑。顾潇楠顿时觉得有些恶心,对自己,或者,对其他人。   她维持着刚才的姿态,一动不动地坐在那儿。闻声赶来的顾妈妈手里还拿着铲子,恨铁不成钢地表示:“别管她,让她闹去吧,到时候有她后悔的。”   她忽然就觉着很委屈,渐渐就红了眼眶,滚烫的眼泪不声不响地砸下来,滚到沙发的布料里,然后渗透进去,留下一圈小小的水渍。   顾爸爸已经回了卧室,妈妈半蹲着在收拾茶几,见她哭了又有些不舍,丢下一句“收拾收拾吃饭了”就走了。她听到妈妈在里屋小声地安慰爸爸,叫他吃饭。擦掉眼泪,又静静地坐了会儿,起身到厨房盛了饭摆好筷子。走到卧室门口叫了声:“爸爸妈妈吃饭了。”   一会儿人都出来了,按着从前的位置坐定,开始不声不响地吃饭。闹了一通,又气又急,她也确实有些饿了,迅速地吃掉一碗饭。顾妈妈见状,把汤推到她面前,她低头小声地说:“谢谢妈妈。”顾妈妈看着她,叹了口气。   吃完饭,顾爸顾妈下楼散步,留下顾潇楠在家里洗碗,手机响的时候她刚洗到第二个,洗掉泡沫再擦手实在太麻烦了,她回过身看了一下,屏幕上一跳一跳的是周一凡的名字。是时候把他拖进黑名单了,她一边洗第三个碗一边寻思着,全然不顾桌上唱的正欢的手机。   事情都做完已经是二十分钟以后的事了,她摸了摸桌上已经发烫的手机,先是施施然把一个号码拉进了黑名单然后顺手换了来电铃声,用了两年第一次发现它居然这么难听。   千里之外的周一凡听着电话里由原来的“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到现在“对不起,你所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或是“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时脸色顿时黑下来。他看了眼手机,九点十三分,整个办公室里除了他这儿都是黑灯瞎火的一片,几分钟前,那个新来的秘书九点以后进来第四次的时候,他还没等人家开口,直接挥挥手让他走了。能有什么办法,孤家寡人只有他自己,无处可去的也只有他自己。恰逢年关,他都能想象到别人家的样子,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个热气腾腾的晚饭,然后转战到客厅,茶几上堆满了橘子橙子苹果瓜子之类的小零食,然后吃吃喝喝玩玩闹闹过上一两个小时再回房间睡觉,明天又是美好的一天。   他有什么?那个位于19层的足以俯瞰整个城市夜景的空荡荡的公寓;那个四五个月都没有人进去过的,干净的可以用来做样板房的厨房;还是桌面上堆着的签完了就能赚不少钱的项目?他撑着椅子站起来,走到落地窗边点了根烟,不知道顾潇楠在干什么?晚饭应该已经吃完了,她爸爸这时候正坐在沙发上看国际新闻,她和她妈妈坐在旁边唠家常。不过今天也许没这么安逸,顾爸爸脾气好像不太好,顾潇楠今天应该会被骂吧,弄不好还要哭的。她自尊心那么强,谁都说不得……想到这儿,他又转头看了眼手机,算了吧,再摔就又要换一个了……钱倒是小事,只是新来的那个秘书该吓坏了。   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要紧的事了,但是最近他常常在办公室待到很晚。回到家里就是扑面而来的她的气息,明明她已经搬走了五个月,但是好像还是无处不在的样子。有一天在家睡了个午觉,两点多钟醒来,阳台那一角斜斜的照来一缕阳光,金黄色的,看着都觉得暖洋洋的,他盯着角落躺椅上的靠垫和毛毯,好像她不过是刚刚放下书去了一下卫生间而已。还有一次,他把宵夜打包回家,坐在餐桌旁一口一口地吃着,突然间想起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她说街角那边新开了家馄饨店,有时间就去打包回来给他当夜宵吃,说完了又懊恼了,说你胃不好,夜宵就吃点粥垫垫吧。那时候他一下一下搅着碗里的皮蛋瘦肉粥,差点像个姑娘一样睹物思人哭出来。上一次周宅那边的阿姨把旧的床单都换掉了,半夜他怒气冲冲地给叶怡打电话,非逼着家政阿姨把带回周家洗的床单被罩连夜送回来了……太多了,他固执地营造出她并没有离开自己的氛围,却怎么也改变不了每晚回到家整间公寓里空空荡荡了无人迹的事实。   他点开手机看了一眼,九点四十分,楼下的车子渐渐少了,是了,能归家的都回家了,剩下一些人,像乞丐或者他,要么身体在流浪,要么感情在流浪。   终究还是决定回家,他拿了车钥匙下到车库,打着方向盘时想起来搁在床头的那罐药已经见底了,心里不由得又惆怅起来。想起来上次她说长期睡不着就该去找心理医生了,莫名又觉得有些烦躁。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三章   新年像是坐着动车一路溜来的,眨眼就是年三十。顾家因为顾潇楠很听话的出去相了一次亲因而新年的氛围还算不错。早起进厨房的时候,顾妈妈神秘又兴奋地对她小声说:“今天晚上我们也学北方人包饺子吃,好不好,你都有两年没在家过年了。”   他们原本住在临州,顾潇楠上了大学以后顾爸爸因为工作调动来了青州,退休了就一直住在了这儿,用顾爸爸的话说就是“人少,空气好,适合养老”。不过不管是临州还是青州,都是南方小城,没有大年夜吃饺子的传统习俗,每年三十也就是一家老小围在一起烧几个硬菜再插上火锅算是图个热气腾腾。不过顾潇楠家里人少,只剩下他们一家三口,所以三十夜就是烧几个大家都爱吃的菜而已。   看着妈妈窃喜的小表情,她的心想在盐水里泡过一样又皱又酸,不过也没什么关系,不管犯了什么错误,这世上总有人站在原地等她回头。她从后面轻轻抱住妈妈,把头搁在了顾妈妈的肩上,忍着酸涩的鼻子小声地说:“谢谢妈妈。”   下午四点刚过一家人就围坐在了餐桌前忙着包饺子,顾妈妈拌饺子馅,顾爸爸揉面,顾潇楠负责打打下手。一家人难得有这样在一起的温馨时光,顾爸爸居然还讲了两个笑话。她给面子地笑出声来,看着灯光下两鬓微霜的爸爸妈妈,心下酸涩,居然生出了坦白之意,她停下手里正在倒水的动作,非常认真地冲顾爸顾妈说:“爸爸妈妈,我谈恋爱了,之前不想相亲,就是因为恋爱了。”   顾爸顾妈明显愣了一下,相互望了一眼以后又都默默地低下头各做各事了,过了一会儿,想来是觉得而大不由娘了。顾妈妈说,那也好,有时间带回家给我和你爸看看,女孩子早点定下来总是好的。   她忍着泪意点头说好。   总归还是变成了一个寂静的大年夜,她觉得好累,心累,好像怎么做在爸爸妈妈这儿都是不对的,动辄得咎,她也终于明白了这是什么感觉。   一家人沉默着吃完饺子爸妈坐在沙发里看春节联欢晚会,她洗好碗直接回了房间。电话早就被祝福的短信塞满了,她难得地耐着性子一条一条看过去,居然还看到了好几个直接转发忘了改原来署名的段子。她笑笑,翻着通讯录一个一个回过去,无非就是些新年快乐合家欢乐之类的。到周一言那边的时候她顿了一下,想了想把某人的名字从黑名单里拽了出来,群发的短信也算上了他的份,大过年的,该有的气恼也可以放到一边吧~   她靠在床上百无聊赖地看微博吐槽春晚,电话响了,是周一凡,她想了想,还是接了。窗外正好有小孩吃完晚饭出来放小烟火,“砰砰砰”地映的人心也暖暖的。   他问她是不是吃过晚饭了,她说是啊,你呢?   “吃完了,不过今天二叔家没来,说是去二婶娘家过。”   “那也挺好的。”她说。   “嗯,是好,我也想回你娘家过。”   她趴在阳台上看着楼下的小孩子挥着仙女棒在绕着小区跑,大概是画面太美,她居然没有出声骂他。只是轻轻叹了口气说:“嗯,你还没在我家过过年。不过在哪儿都一样,不就是围在一起吃个饭,感情不好,到哪儿都是气氛沉闷。”   他一时拿不准他是在说周家的年夜饭还是在说他俩的婚姻,想想也不敢轻易接话,于是小心翼翼地吐露心声,他说:“我很想你。”   第一反应大概是他喝酒了吧,想想又觉得不对,年三十周家的年夜饭严谨并且井井有条,整桌人都是国家级元首开会的状态,怎么可能让少爷喝酒呢?她于是笑笑,问他:“所以呢?我应该回答什么?”   “回来好不好,我好想你。”   楼下大一点的孩子在地上放起了小鞭炮,噼里啪啦地在这热闹的晚上听着也不觉得烦,反而添了些喜乐的愉悦感觉。她嘴角挂着快乐的笑,纯粹是为了这辞旧迎新的美好夜晚,她说,算了,周一凡,这日子这样好,我们都要向前看,我只希望啊,没有岁月可回头……   他站在院子里,寒冷的风刮过一阵又一阵才堪堪带走心里那些说起来应该叫做“绝望”的情绪,周一凡勉强张开口,艰涩地组织语言,他说,那好,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   “以后,不管什么时候,都不准把我拉进黑名单了。”   “好。”她答应的甚是爽快。   “那……换了号也必须告诉我。”   彼时她站在夜色里回忆过去,周一凡即使是在这样美好的夜里也显得面目可憎,她想起从前他那些坚硬冷漠固执无话的恼人态度,拒绝的话就要脱口而出。最终还是在舌尖打了个弯儿,她轻轻浅浅地应着,说好。   “那就这样吧。”她说,“新年快乐,事业有成,越赚越多。”   “嗯,新年快乐。”   握着手机站在院子里,隔壁也有人家开始放烟火了,刚刚周一言还打电话回来拜了年,懵懵乖巧的说了祝舅舅身体健康万事如意……他尽量想着一些暖人暖心的事情,却仍旧没办法驱散周身浓浓的寒意。   前几天,就在小年的时候,他终于决定去看心理医生,那个女医生看起来温婉善良,眉眼间弥漫着淡淡的烟火气息。他鬼使神差地问人家结婚了没。女医生笑笑,说我儿子已经快三岁了。他说那真看不出来。   其实一眼就看得出来,眉目间和顾潇楠从前在家为他洗手做羹汤的时候太像了,一看就是心有寄托内心充实的美好女人。   他浑身放松的坐在医生对面,坦然的说,我睡不着,就最近几个月,但是我以前从来没有这种现象。   她把手放在双腿交叉的膝盖上,微微笑着说,嗯,能理解,来我这儿的超过百分之六十的人都有睡眠障碍。   他说那我这个属于什么?抑郁?焦虑?神经衰弱?   “这不好说,生活中忽然遇到的一些打击,可能还不能让你焦虑或者抑郁,但是可以让你夜不能寐。或者突然间改变的生活习惯,也可能造成失眠。容我问一句,最近……你身边有什么特别亲近的人忽然离开吗?”   那天他逃也似的离开了咨询室,在一个陌生人面前揭开伤疤实在太羞耻。他在办公室里坐了一下午,最终让秘书把原本在周四下午空出来的行程又都填满了。后来那位医生助理打电话来问了一次,他冷着脸吩咐秘书:“说我出差了。”   可是现在,他站在自小生活的大院里,望着头顶黑沉沉地天,想着今后要独自面对的每一个没有她的失眠夜晚,不是不难过的。身后是小辈们在屋里追逐传来的嬉闹声,身前是万件灯火下的热闹和团圆。想起来去年这时候还和她一起坐在沙发里看春晚,冷眼瞧着周家人个个心口不一地粉饰太平,回房间的时候她对他说,在你们家过年好累啊,生怕张嘴说错个什么话。那时候他拿了衣服进浴室,头也不回,“那就少说话!”   果然是种下什么因就结得什么果,他原本不相信这些,到如今,也不得不信了。   今天早晨刚回到周家的时候,叶怡进他房间苦口婆心地劝导了一番,大致意思就是别在一棵树上吊死,人不愿意你也别太勉强。他苦笑着把他妈推出去,心里想着怎么能在你面前说我非她不可呢,将来她再进门你不得恨死她呀?“再进门”他反反复复想着这三个字儿,终于觉得这晚上有点过年的味道了,东边又有人开始放烟花了,亮闪闪的映的天空一片绚烂,他站着看了会儿,想起以前过年的时候她带着懵懵在院子里玩仙女棒的时候,两个人都裹得厚厚的,戴着一样颜色的帽子和围巾,小的追着大的来回跑,笑声荡了一地。   上次懵懵走的时候还眼巴巴地想要舅妈来送她,最后安检了趴在他的肩头委屈的哭了,问他舅妈是不是不喜欢懵懵了。他拍着孩子小小的背说,才不是呢,舅妈可喜欢懵懵了,下次懵懵回来就能见着舅妈了。他心里真的难受极了,像细小的针扎进肉里,说不上创伤在哪里,可就是疼得揪心,宝宝别难过啊,舅妈,只是不喜欢舅舅了。   过了年他就二十九了,时间真是件白驹过隙的事儿,都不和他打个商量就拖着他走了这么久。原本没有意外的话,今年就可以和顾潇楠有他们自己的宝宝了,生个女孩子,像她,漂亮聪明又勇敢执着,为了喜欢的人可以奋不顾生势如破竹,决定转身也潇潇洒洒绝不含糊。虽然这些都是针对他,可他还是站在夜色里轻轻笑了,不管怎样,想起她,也是件让人愉快不已的事情呢。 作者有话要说:  也算是白天吧?虽然东北这边已经黑天了……   要不以后我就隔日更吧?   (都是用问号,回不回答就看你们的了。) ☆、第十四章   顾家人少,这几年他们在青州住下来了,从前那些远方亲戚都在临州,这下过年更是没人走动了。不过这样也好,顾潇楠从初一到初四都在家宅着,上上网帮着顾妈妈做做饭,偶尔和庄禹周小舟他们视频聊个天,日子过得不能更安逸了。   冬天的早晨,顾潇楠永远是起床困难户,躲在被子里一遍又一遍的刷微博,虽然无聊倒也惬意十足。正玩着,手机进来一条短信“醒了没,我在楼下”。顾潇楠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先行动,套上毛衣外套,抓着手机往外冲,也顾不上顾妈妈在后面的大呼小叫了。   浑浑噩噩就这样从四楼一路奔下到一楼,周一凡一抬头就看到她。顾潇楠停在第四节楼梯上,趴在扶手上狠狠地喘着气,剧烈地奔跑让她的脸看上去红扑扑的,他微微一笑,一步一步走上来,然后,伸手缓缓地抱住她。   顾潇楠休息够了,手抵在他胸膛微微使劲儿,“先,放开我。”   “再抱一会儿。”   顾潇楠忽然就有些想哭,为了他不远千里舟车劳顿的心意。可是理智还是占了上风,她双手都抵在了他的胸前,咬紧牙关把他往外推:“松手吧,你这样很不好。”   他微微叹了口气,手臂垂在身侧,一副倦极了的样子,她心下微动,轻声问他:“什么时候到的?”   “有一会儿了。”   “来干什么?”   她单刀直入目光看起来澄净又坦荡,周一凡心里发紧,他无法解释自己的行为,他已经二十九了,即将迈进而立,可是他正做着一件十九岁的时候都不屑做的事。   饶是周一凡在商场上浸淫了这么些年,面对爱情时还是像少年一样羞涩难当,他抿着唇不想说话,可是又想起当时周一言嘲笑,她说喜欢自己老婆又不是什么可耻的事儿,喜欢你就说啊。他于是抱着肩看他,脸色严肃,眼睛里满是坚定和果决,像极了平日里在商场上杀伐果敢的那个周一凡,他薄唇轻启,说:“想你了,想见你。”   她被这个意料之外的答案惊得愣神,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只张张嘴巴又皱着眉头闭上。正当两人相对无言之际,楼梯上顾妈妈中气十足的声音传来:“这么冷的天站在那里干什么?都过来,有什么话进屋说。”   顾潇楠和周一凡一前一后进屋,这一大清早的,顾爸爸已经泡好了茶,坐上沙发上一边看报纸一边轻啜。听到关门的声音抬眼看了他俩一眼,又低下头去看报纸,周一凡叫了声“爸”老爷子也没再抬头。厨房里顾妈妈正不知道在忙些什么,顾潇楠有些尴尬,回头跟他说你坐一会儿,我去换身衣服我们出去。   他点点头说好,却仍旧站在原地。   顾潇楠进屋,迅速地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开房门的时候,想了想,还是回头从抽屉里翻出了条黑色的围巾。大概是出来的急,周一凡只在西装外面罩了件大衣,围巾手套都没有,这天大概会下雪,顾潇楠想,我也没什么别的意思,就是天太冷了。   临出门时,周一凡站在玄关处小声地问她:“要不要和爸爸妈妈打声招呼?”   这时候倒学会讲文明懂礼貌了,她想起从前他在过年时来自己家小住的冷峻面孔,心里冷笑着,“不用,反正你在他们心里印象也不怎么样,不在乎这么一点。”   他锁紧了眉头表示不赞同,在她蹲下穿鞋的间隙重新走进了客厅,她听见他温厚的声音传来,说爸爸我和楠楠出去一下。   她爸爸大概是没回答吧,过了会儿厨房移门像是被推开,又听他说:“妈妈,我和楠楠……我们出去一下,马上就回来。”   照例是被甩了臭脸吧,她嘴角慢慢勾起来,真想不通,他如今这么卑躬屈膝奴颜媚骨又是为哪般?   冬天七点多的假期里,街道上根本没什么人,顾潇楠缩着脖子在空荡荡的街上走着,心里无声地咒骂这糟糕透顶的坏天气。   “去哪儿,我们?”   她头也不回地跟他说,“酒店,你去休息一会儿,我去给你订票,下午应该还有航班,睡一觉就可以直接去机场了。”   他猛地上前拉住她,大掌紧紧地捏住了她的小臂,“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她说,“别胡闹了,我们都不小了,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你们商人是最不愿意做的吧?”   “我没想过要来讨好谁,我只是……”   我只是想你了,半夜也能想得睡不着,我只是阻止不了自己的心了,所以我只能来看你。   “行了,不管你想来干什么。周一凡,现在都已经没有意义了,你现在到我家已经不是亲人而是客人了,我请你考虑考虑我爸妈的感受,我已经告诉他们我有对象了,你张口闭口‘爸爸妈妈’你让我怎么做人?”   心寒了大半截,他一下子放开她:“所以,你这是要赶我走?”   “不是。”她摇头,“我只是告诉你你应该走,这过年过节的,咱谁也别惹谁不高兴。”   顾潇楠手插在大衣口袋里,面上冷得像湖水里的冰碴子,她仰起头和从前周一凡不耐烦的时候的表情一模一样,居高临下又带着点倨傲。角色相互对调的这一瞬间,她心里忽然有种说不上来的快感,终究不能免俗,她就是恨那个一点点也不在乎别人的周一凡。   他眼底的失望太过明显,周一凡伸手在脸上大力的搓了搓,似乎在借着这个动作为自己增添点暖意。她站在他眼前,明明比他矮了近二十公分,可她周身散发的和这个冬天相互映衬着的凌厉之感还是让他感到寒冷。他听见自己的声音伴着寒风飘到对面,飘飘忽忽的好像不太真实,他说:“你可以给那个人机会,为什么到我这儿就不行?”   为什么啊?呵~她张嘴轻轻笑开来,眼前的白气迅速飘散在冷冽的风里,“我曾经把心都捧到你面前,你看过一眼吗?周一凡,但凡还有点羞耻心知道什么叫做自尊的话,你都没脸来问这个问题。”   终究是在这寒冷的季节里狠狠地给了他一刀子,顾潇楠看他瞬息万变的脸色心里一阵钝痛。这天终于熬不住了,飘飘渺渺地开始落下雪花,她噙着眼泪站在街角,想起去年下雪的时候。那天是梁宸24岁生日,她和周一凡结婚快一年了。大小姐生辰自有“妹奴”梁星跟在后面张罗,下午周一凡打电话给她时,她说我就不去了,你一个人别喝酒,晚上早点回来。   他说应该早不了吧。   “没事。”她说,“我在家——”等你还没说出口,那边已经掐断了电话。   那晚她真的就一直这么等着他,其实这件事自打结婚以后她做过很多次,早已经轻车熟路。她坐在沙发里摁着遥控器,调到综艺节目的时候停下来跟着凑会儿热闹。   十点半以后,电视里已经没什么有趣的节目了。她固执地在沙发里枯坐着。   在睡觉方面她从小就有特殊技能,只要她不愿意,再瞌睡她都能靠着毅力熬着。她像个即将就义的烈士,偏执地守着自己那点仅剩的倔强。   十一点半以后小区里渐渐安静下来,似乎没有什么车驶入了。   一点钟,好像有保安在巡逻,她听见有人交谈的声音。   两点,这个城市陷入了昏睡,她依旧清醒。   四点多一点,不知道是清洁工还是早餐车,反正她能清晰地听到车轱辘压在人行道上,时不时的“咔咔”作响。   五点半,楼上好像有人出门了,楼道里开始有咳嗽的声音。   六点,整个城市都苏醒了。她抻抻手臂站到窗前,哦,窗户居然没关,难怪夜里面那些细微的响动在19楼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她在冬天寒冷的客厅里枯坐了一夜。也许,那些全心全意的爱和仰慕,也是从那一夜开始出现裂缝的吧。   顾潇楠抬头看了看,他猩红的眼睛里都是绝望和受伤。这样也好,开始时是我一厢情愿势单力薄,分开时我们刀剑往来势均力敌。就这样吧,周一凡,让我在你心里丑恶一点也行,只要你别再为了你那所谓的迟到的“爱”来纡尊降贵卑躬屈膝。   那天最后是怎么分开的?周一凡是真的一点也想不起来了,他只知道回来的那天下午他的电话就打到了之前的心里医生那里。她就这么把他从自己的生命里慨然割舍,他想,他是真的需要一个行之有效的治疗失眠的方法了。   于是大年初八,陈医生的咨询室里迎来了新年的第一位病人。小助理奔前跑后忙着烧水泡茶,那个温婉的医生一开口就犀利地要命,她说:“想通了?不逃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心理治疗什么的,我也不太了解,只是剧情需要勉强补了些知识   所以,有什么bug还请告诉我。   这几天作业很多,今晚有小组作业要讨论,所以就放在现在更了……   因为太困了,可能有很多错字别字,明后天会修的,先将就着看看吧。 ☆、第十五章   他没什么多余的表情,端起杯子轻轻抿了口,似乎是安抚了下不平静的心,他说,我妻子和我离婚了,有四五个月了,好久了。   “那现在是后悔吗?”   “我不知道。”他说,双手紧紧地握在一起,可面上依旧是一派沉稳的样子,“没离婚的时候我其实想过这个问题,怎么说呢?那时候我以为我们没什么感情分开也比较容易……其实是我以为自己对她没什么感情……”   他不说话了,转头安静地看向白色的窗帘,陈医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想了想还是问出口:“就是说,你也是同意离婚,或者潜意识里是希望离婚的是吗?”   周一凡沉默着点点头。   “那我能不能这样假设,你想过离婚,甚至想过付诸实践,于是你妻子提出来了你就顺水推舟答应了?”   “可以。”他迟疑着点点头,“但是没有马上答应,我挣扎过,但是她太倔了,我想,那……离就离吧。”   “所以,离了以后你又发现自己已经习惯她了,现在后悔了?”   他抿着唇看向对面犀利的女医生,忽然间笑了,说,心理医生都这样吗?把病人逼疯了怎么办?   她笑,每个病人的具体情况生活环境性情性格都不一样,所以我们对待不同的人其实有不同的谈话方式。   “那为什么对我要这样步步紧逼?”   “因为你好像没有正确认识自己。”   “哦?”他牵起嘴角,把交叉的双手搁在了膝盖上,对她微微一颔首,“说说看。”   “医生发现过一件让人匪夷所思的事情:截肢后,患者仍然能感受到那条已经不存在的那条腿上的痉挛,瘙痒,甚至疼痛,有的人在伸手下去抚摸或者挠的时候才会猛然惊觉自己的腿已经不在的事实。这种感觉对于截肢病人来说很常见,特别是刚刚做完手术的那会儿。”   “这样的病症其实在心理咨询这儿也很常见,失去亲人或者爱人,特别是死别的时候。每天见面的亲人忽然不见,他们往往会觉得他们并没有离开自己,然后在各种琐碎的小事里猛然间发现的时候会感觉非常痛苦……我这样说,你明白吗?”   他笑笑,有点不屑的样子,“你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不就是想说她对我来说是习惯么?”   “可以这么理解。如果你妻子,不是,你前妻,之前对你非常好,从生活到工作都无微不至,不需要你担心家里的父母孩子和各种人情。那么她突然离开你的话,产生不习惯是很自然的事情,这种不习惯会让你感到焦虑,烦躁,并且很容易导致失眠。”   “没有孩子。”他补充,“我们没有孩子。”   “好吧。”她摊摊手,“我就是这么打个比方。”   他抿着唇点点头表示理解,然后问她:“你凭什么这么说呢?”   “经验,生活经验和工作经验。”她正色,“很多人刚刚失恋的时候总觉得自己快要过不下去了,但是其中的绝大部分人依旧过得很好。他们只是需要时间而已,同理,我觉得你也是。”   他摇摇头,说,“我不是。陈医生,我们已经离婚五个月了,我的失眠越来越严重,而且……”他顿了一下,“我开始掉头发了。”   “你可以试着多参加一些社交活动,多和朋友打交道。”   “试过。”他苦笑,“可是回到家就觉得难受,怎么都平静不下来,总想着她在会怎么样。有天准备在办公室将就一晚的,灯都关了,但是我躺在床上又睡不着了,总感觉她在家里亮着盏灯在等我……”   他说着说着将头埋进了摊开的手里,“以前她为了等我总在沙发上睡着了。那天后来我回家,在电梯里的时候总是觉得她就在家,回到家我甚至把每个房间都找了一遍……”   等了很久,他终于从手掌中抬头,“是不是特邪乎?那几天我都要魔怔了。”   那天最后陈医生送他出来的时候很严肃,她说今晚看看情况能不能好点,如果失眠还是很严重掉发也越来越严重的话恐怕就要用药了。顿了会儿,又补充,抛开医生的角色,只作为一个旁观者,周先生,我想说,你的这种行为在女人眼里就是犯贱。   他了然地笑笑,心想果然是个厉害的角色,他去纠缠了顾潇楠那么久,她都没舍得骂他“贱”。到她这儿轻轻巧巧就脱口而出了,不过说出来确实畅快了不少,他打着方向盘,盼着今晚能有个好梦。   **   年初九,顾潇楠带着大包小包回到了临州。庄禹去机场接她的时候,被她硬生生多出来的一个巨大的旅行箱吓到了:“你回去的时候不是只有一个箱子吗?”   “是啊。”她拍拍新的白色箱子,“这里面全是我妈妈装的东西,带给周小舟的,还有,给你的。”   他惊讶地指指自己:“我?”   见她认真地点头,庄禹顿时觉得压力山大:“这么说……”   “是,和我爸妈说了。”   他笑,有点羞赧还有点雀跃:“那我是不是得去看一看叔叔阿姨啊?”   “没事儿,等天气暖和了再说吧,我跟他们说了你工作挺忙的,他们都能理解。”   他一把揽过她,飞快地在她额头啄了一下,笑着揉揉她的发顶,“真贴心。”   和庄禹分别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约了周小舟出来喝下午茶。   好久不见,周小舟却还是那么犀利调皮,她捏着她的下巴笑得邪恶:“最近这是越来越滋润了呀,说吧,顾潇楠你遇上了第二春了吧?”   她也不和她矫情,爽快的承认:“是啊,和庄禹,年前确定关系的。”   周小舟一听顿时丢下手里的小银勺,张牙舞爪地扑过来了:“好啊,顾潇楠,你们真能沉得住气,都没有人告诉我。亏我过年还和你视频呢,这么久都不说!”   她连连求饶,小声说这里还有这么多人呢,你注意点影响好不好?   周小舟这才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举着切汉堡的小刀恶狠狠地威胁:“快点啊,坦白从宽,抗拒么……呵呵。”   她温婉地笑,说没什么,就是想通了,不能因噎废食不能死守着一条道儿走到黑。周小舟,你祝福我吧。   周小舟是真为她高兴,这么些年看她一直傻傻的守着周一凡最后还落得个说离就离的下场,说不心疼那是不可能的,偏偏感情这种事如人饮水,旁人还真不好指手画脚。她这样想着,几乎不想开口提醒她要多长些心眼。   想了又想,银勺都快把杯沿敲碎了,顾潇楠伸手在她眼前晃晃:“你怎么啦,这个消息对你来说冲击这么大吗?”   “不是……”她犹犹豫豫,最终还是出口,“楠楠,我想说,虽然说庄禹是我介绍你们认识的。但是看一个人呢和跟他过日子是不一样的,你自己和他相处,合不合适只有你自己知道……”   “到底想说什么呀,你痛快点不行么?”   周小舟吞了口口水,心一横,硬着头皮直接说道:“我想说你别像以前那样傻了,不要傻乎乎地只知道牺牲自己,别让自己低到尘埃里,别为了男人牛奶面包都可以抛弃——”   她一口气说完,对面的顾潇楠早就变了脸色,周小舟后知后觉的捂住嘴,讷讷地亡羊补牢:“就算有了爱情,也不要从此就看不见自己了,多为自己想想好吗?”   周小舟在杂志社里负责女性专栏。偶尔她俩会坐在一起讨论她收到的那些情感故事,每每遇到面包爱情这样老套的剧情选择时,她还是总愿意男女主角选择爱情。   周小舟常常挂在嘴边的话就是“爱情能当饭吃吗?”   她说不能,可没了它也不行。   “跟下半辈子能衣食无忧相比,爱情就是个屁,顾潇楠我看你就是痴。”   以前她总是想,不能怪周小舟,她故事听多了自然有了免疫力,现实太冷酷,对爱情并不抱希望也能理解。   可是现在,当她失去一厢情愿的婚姻,准备重新开始一段感情的时候,她想起从前周小舟说过的话,特别想去抱抱她。真想谢谢她,总在她自以为是的时候敲打她,告诉她要爱自己,不管什么时候为自己想总不会有错。   顾潇楠红了眼睛小声说:“放心吧,没有爱情了。我也就是……觉得庄禹是个稳重踏实可以一起走下去的人罢了。我会好好对自己的,一定比爱谁都爱我自己。不会再像以前那样,那么傻了。”   周小舟也有些动情,她终于不再折磨手上的银勺,伸手握住顾潇楠白嫩嫩的手指:“别难过啊,你那么好,怕什么呢?”   她们从小一起长大,从小顾潇楠就是漂亮聪明的好孩子。她们分享着彼此的秘密共同长大,顾潇楠始终聪明优秀优雅美丽。甚至当她第一次喝醉酒,哭着趴在桌上喃喃自语,说周一凡你为什么不喜欢我的时候,周小舟惊讶地嘴巴都合不拢了。怎么会呢?这世上居然还有不喜欢顾潇楠的人,她那么好?   她拿起精致的茶壶给顾潇楠的杯子里加满了茶,看着她红通通的眼睛,又坚定地重复了一遍:“你那么好,怕什么呢?”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六章   年后的生活逐渐走上正轨,转眼她和庄禹在一起也好几个月了,周小舟常说他俩好像认识很久,有一种你看我一下我就知道你下一步要干什么的契合。   她甚至偷偷劝过过顾潇楠可以考虑更进一步了,顾潇楠笑着问她:“你指什么?身体还是婚姻。”   “说实话,都可以。”她说,“你俩在一起这么合拍,像生活了几十年的老夫老妻,为什么不为未来打算打算呢?”   顾潇楠摇摇头说不行,第一我离婚到现在为止不到一年,当下就和别人飞速发展,不管对谁都显得肤浅张扬不尊重;第二,你也说了我们像老夫老妻,我觉得我们缺少在一起过日子的激情。   周小舟疑惑地摊摊手:“所以呢?就这样耗下去吗?要我说,激情这东西,人人都想要都知道说,但谁能告诉我它到底是什么,再说了,两个人再好,结婚了两三年,再生个孩子,到那时候谁特么还去讨论激情啊?”   “顾潇楠,你就是太理想主义。”最后她一阵见血地总结。   无所谓了,青春期的时候她都没有好好地年少轻狂少不更事一下。现在自己吃穿不愁,生活富足,为自己的心好好打算打算又怎么啦?   周小舟恨铁不成钢地戳戳她的额头:“现在不好好抓住,以后得有你哭的。”   她笑,没心没肺,神采飞扬的样子,说我愁什么呀?你不还是大龄剩女呢了,你都不怕我还怕什么?   大龄剩女愤怒地拍了桌子,恨恨地说顾潇楠以后你有什么事儿别找姐姐啊!   后来她们就近找了一个饭店,打电话把庄禹也叫过来了。他们有很久没有聚在一起吃过饭,周小舟看着庄禹为顾潇楠拉椅子挂衣服递筷子没有丝毫的不适,笑他们:“果然成了女朋友待遇就是不一样哈~你们这样让我们单身狗怎么办?”   庄禹说单身狗只能使劲儿吃喽~反正不管吃多贵都有我买单。   周小舟在席上讲着杂志社接到的各种奇葩电话和投诉理由,她手舞足蹈声情并茂,顾潇楠开始还能边听边吃,后来只能放下筷子捂着嘴笑了。   身后有人叫她的时候,她们正趴在桌上直不起腰来,回头猛地看到那几张脸竟生生有了几分恍如隔世的味道。这才过了多久,她自嘲的想,时间果然是割舍记忆的利器。   梁星笑着打招呼,说梁宸好不容易回趟娘家,想吃江南菜了,我就把加班的男人一起拖出来了。   她们桌上都不说话,庄禹站起来维持场面,“那梁总你们先找地方坐下吧,祝你们用餐愉快。”   顾潇楠除了梁宸喊她那声回头看了一眼之外,全程都低着头。后来他们在斜对角的桌子上坐下,顾潇楠更是半点食欲也没有了,顶着张生人勿近的脸色冷冷地玩起了手机。   “什么事都放在脸上。”庄禹好笑的拿过她的手机,夹了菜放在她的碟子里,“来,吃点东西压压火气。”   “我没有火气。”她勉强吃了块肉,鼓着腮帮子嘟嘟囔囔,“我只是嫌烦。”   她和周一凡恰好坐成了一个矩形的对角线,此刻男人的眼神时不时的就扫在自己身上真的是难受极了。手机又被庄禹拿走了,他最不喜欢一边吃饭一边玩手机,她坐立不安了许久,最后还是站起来:“我出去透透气。”   只是她前脚刚离开,周小舟就听见斜后方有椅子被推动的声音。转头过去一看,果然,梁星正贱贱地冲他们笑。她问庄禹:“你要不要出去看看?”   “不用。”他连头都不抬,正把剥好的虾往身顾潇楠碟子里放,“人家有自己的生活,干涉什么呢?反正她是我的又跑不掉。”   “啧啧~庄律师好修行啊~”梁星带着一脸笑缓步走过来,他大刀金马地在周小舟旁边的空座位上坐下,眼睛直直地逼着庄禹,“你倒是有信心。”   “那是,她是我女朋友,我信任她。”   此时的外面,顾潇楠正坐在长椅上发呆,身边忽然坐下一个人,光问气息她也知道来人是谁了。不想上演你来我往的矫情戏码,但是也不是很想转头特地去看他,正好他也没说话,就这样也好。   坐了有一会儿了,周一凡受不了压抑的氛围,终于从衣兜里掏出了烟,吸了两口之后瞥见她皱着眉头头更往外偏了些。可她不说,他也就不想掐掉手里的烟。   她大概是受不了了,朝另一边挪了挪身子,周一凡于是开口问她:“嫌呛?”   顾潇楠还是不说话,片刻后沉默着点点头。他起身把烟拧熄了在垃圾桶里,回到她身边坐下,他手长脚长的做这种椅子总是双腿叉开拉的腿老长,顾潇楠努力想要忽视身边占据了大半个椅子的男人,却始终是徒劳。   他看着路灯下的流光溢彩,看眼前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忽的开口:“你总是这样,你看,明明不喜欢我坐在这儿吧,为什么不说呢?”   “我说了你就能走吗?”   “不能。”   顾潇楠好容易转过头来,丢给他一个“那不就得了”的不屑表情。   “但至少我能知道你在想什么。”   她站起来,似乎是很不想继续说下去了,她说你知道有什么用呢?你又不改,周一凡,别告诉我这么多年你不知道我喜欢你,可是有什么用呢?我们还不是变成了这样?   路边有对小情侣吵架了,女孩子摔掉男朋友绕在肩头的手臂大声说:“我又没有告诉你少喝点酒?每次都不听喝完就开始赖着人,有你这样的吗?”   最后那句话已然有了些娇嗔的味道,高高瘦瘦的男孩子从后面一把抱住女朋友说我错了啊,以后再也不这样了。   顾潇楠已经进去呢,他透过落地玻璃往里面望去,庄禹正替她拉开椅子,她冲男人笑得璀璨又甜蜜,好像刚刚那个怅然若失的顾潇楠根本不是她一样。真好啊,他想,连心理医生都骂他“贱”呢,他连说“以后再也不这样”的机会都没有了呢。   回到席上的时候梁宸正一鼓作气地消灭干锅牛蛙,她一向反应迟钝后知后觉,到现在都不知道她“一凡哥哥”喜欢过自己。   梁星嫌弃的打掉她伸进锅里的筷子,说你行了啊,这都吃了多少了,晚上回去又该撑得睡不着了。周一凡等了他一眼,说你想吃就吃别管你哥,你现在是两个人了又不是一个人。   梁星瞬间怒了,拿着筷子遥遥一指,“像她那样只会吃能有什么用,小心生完了减都减不下来。”   被指了的是周小舟,他说话这么大声,周围人全都听到了,周小舟愣愣的看过来,不明所以的看着他们。   梁宸看着情况不太妙,立即挪开凳子走过去,说小舟对不起啊,我哥他不是故意的,他这人有点……   一时间这几桌都没了声响,只听见梁宸柔柔的声音在周围飘散,梁星显然不同意妹妹的话,站起来梗着脖子说:“我就是故意的怎么啦?说错了吗?不仅能吃还能多管闲事呢,人家夫妻吵架和好关你什么事,要得到你来操心?你们这些女人就是闲的蛋疼。”   周小舟是谁?从来都是“人不犯我我心情不好都能犯人”的主儿。她推开梁宸三两步跨到她哥面前,指着他鼻子目光坚定:“再说一遍。”   再说一百遍也一样啊,梁星抱着肩,一副不屑地样子:“我说你破坏人家夫妻关系。”   “啪嗒”碟子碎裂的声音,“你他妈知道个屁。”   “我只知道你把他介绍给了顾潇楠,这够不够?”他指着庄禹,早已不是平时那副吊儿郎当的浪荡公子样儿,“这还不叫破坏?”   “那应该怎么办?活该顾潇楠就要为了他再也不嫁孤独终老?”   梁星冷冷地瞥她一眼,“那你知道周一凡最近怎么过来的吗?”   周围已经有人窃窃私语,甚至有人拿出手机要拍照,这俊男靓女的当众撕逼,怎么看都是微博上的爆点啊。   周小舟冷笑两声,目光在众人身上逡巡一圈,最后抬手指在坐在那边桌上的梁宸身上,“那你呢?知不知道,他喜欢你妹妹。”   她微昂着下巴,眼底都是毫不掩饰的鄙夷,像个身披铠甲所向披靡的斗士:“你们这帮人,身上尽是粪还好意思掩着鼻子说别人臭,别开玩笑了好吗?”   说完她就回到了自己桌上,俯下身轻轻对目光呆滞了的梁宸说了声“对不起”,然后拉了拉顾潇楠,说我们走吧。   知道结了账出门顾潇楠都没有回头看她一眼,周小舟走过去扯扯她的包带子,她转过头看她,眼底还是散不去的情绪,说不清是迷惘痛苦还是别的一些什么。   “对不起。”她说,“我知道这个场合不应该说这些话。”   “没有,你只是不应该扯上梁宸罢了,有她什么事呢,况且她还怀着孩子。”   周小舟抿着唇点头,“是我太冲动了,如果你觉得心里不好受这几天就不要理我了……”   说完她低着头不语,路灯橙色的光照在她的背脊上,单薄的很让人心疼,顾潇楠轻轻拥了她一下:“说什么呢,我们这么多年了,怎么会为了他们外人不理你?”   庄禹这时正好把车开过来,他摇下车窗冲她俩露出大白牙:“走吧,美女们,小的护送你们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啦~好消息,我姐姐生宝宝啦   和我一样是天蝎座的美少女呢~生日只差了两天   家里所有人都升了一级,朋友圈里都高兴坏了~~   哈哈O(∩_∩)O ☆、第十七章   那边饭店里,眼见着顾潇楠他们走了。梁星站起来闷闷地说了句“我去结账”。   周一凡抬眼看向对面的梁宸,小丫头被刚刚的消息冲击的到现在都回不过神来,面色苍白地紧紧拽着桌布。   他心里惊了一下,伸手在她眼前挥挥:“宸宸?”   “嗯。”梁宸抿着嘴巴勉强答应着,过了许久才继续开口,“一凡哥,你老是告诉我。楠楠她……是不是,是不是因为我才离婚的?”   “不是。”他飞快地接口,“别胡思乱想了,都是哥哥不好。你回去睡一觉就好了,明天什么都好了。”   她终于还是撑不住,上排洁白的牙齿死死地抵着下唇,眼泪大滴大滴地往下掉。   周一凡心下惊慌,扯了面纸给她,离了座儿一边拍着她的背一边安慰着:“乖~别哭啊,不是因为你,真的~”   在人来人往的饭店大堂哭确实是个不太雅观的行为,梁宸拼命止住眼泪,对着自家哥哥说我们先回去吧。   梁星点头说好,你在这儿等着,我去取车。   周一凡是自己开车来的,这时候也就是各回各家了。   梁宸坐在后座儿,面色平静地看着窗外飞速闪过的一排排路灯,暖暖的橙黄色好似连成了一道光的屏障。梁星不安地透过后视镜看她,见她不像平时叽叽喳喳的样子心里更是不好受。   趁着等红绿灯的间隙他转过头对非常歉疚的对着妹妹,“你和哥哥说说话好吧?这样我心里很担心。”   她终于有了点反应,目光凿凿地看着他:“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一凡哥哥他……”   “是。”他迅速地打断,苦笑一声,“大概也只有你不知道。”   “那楠楠呢?是因为……”她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一凡哥哥喜欢我”这种话想起来都觉得对不起顾潇楠。   梁星长而笔直的手指正一下一下地敲着方向盘,听到这个问题愣了一下,然后说这我就不太清楚了,毕竟人家生活的怎么样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我可真蠢。”她说,“顾潇楠该有多不喜欢我,当初还是我把周一凡的电话给她的。”   她说的是她们上高中那会儿,她和顾潇楠是同学,亲同学。因为开学第一天就被豪车送到学校的缘故,班里没有女生喜欢她,除了顾潇楠。顾潇楠家里虽然不是大富大贵,但是她长得好并且口齿伶俐,得理不饶人,所以也没有朋友。好在顾潇楠在隔壁班有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叫周小舟。周小舟像个假小子,特别会玩儿,常常逃课翻墙溜出去逛公园钓鱼,秋天就到郊外的小山坡上看红叶,每天还起大早把她们一起叫出来跟着广场上的爷爷奶奶打太极。   冬天的早上,顾潇楠一个电话她就“嗖”地爬起来,穿戴整齐到热腾腾的早点铺上同她们会和。一人一碗豆腐脑加上一屉小笼包吃得身心俱暖。然后呵着白气慢悠悠地踱到广场边上,好些奶奶已经认识她们了,知道是来凑凑热闹的学生,可都是些漂亮到水灵灵的女孩子,谁舍得说她们,由着她们在后面神神叨叨地胡闹一阵就赶紧的催着她们去学校。   每到这时候周小舟就背着书包在前面又蹦又跳,好像永远不知道疲倦似的。顾潇楠疯够了,和她在人行道上散步,顺便考考她要背的诗词文言文什么的。梁宸从小就忘性大,资质有限,成绩也就中不溜秋,但是周小舟和顾潇楠都优秀。她们一个学理一个学文,一个脑瓜子转得快一个记忆力奇好。有时候没事做她们就轮流给她讲题,周小舟讲数学物理之类,顾潇楠就讲政治历史英语。   她坐在车里甩甩头,眼泪就又要掉下了。其实早该知道的,上次结婚的时候,周小舟和顾潇楠一起来的,那时候周小舟就没有太多的表示,面色淡淡的话也不多,跟平时简直判若两人。怎么可以活的这么糊涂,整个学生时代就这么两个朋友,过了今晚,大概也不会再往来了吧?   她靠着车窗仔细认了一下路,然后拍拍驾驶座儿的背面:“哥哥,你现在把我送回家去吧,我是说我自己的家。”   什么时候也和自己这样生疏了?梁星几不可闻的叹息,然后劝她说不要了吧,你突然回家我怎么跟爸妈交待呢,你是不是在怪哥哥?   “没有。”她平静又淡然,“我只怪我自己,过得这么没心没肺,早知道周一凡不喜欢,当初就不让楠楠和他认识了。别的什么人都行,就是顾潇楠不行。”   都不叫周一凡哥哥了,她的声音也开始哽咽,说话还是颠三倒四的,但是梁星还是听懂了。她说既然不喜欢,那么周一凡娶谁都可以了,为什么偏偏是顾潇楠呢?   非要是顾潇楠,癖性清高不讨人喜欢可是带给她那么多温暖快乐的顾潇楠,为什么非要是她呢?   最后还是犟不过她,梁星只能往她家那边开。到门前时候,梁宸连招呼都不打低着头径直朝门口走,梁星忍不住上前拽住她:“我知道你心里是怪我的,是哥哥不好,哥哥道歉好不好?”   “不用。”她伸手推他,“你们都没有错,怪我把电话给楠楠了,当初根本不应该让他们认识的。”   他抱着小丫头,像他们俩都很小的时候那样,笨拙的,但是满心褶皱地拥住她:“不怪你。感情本来就是他们两个的事情,喜不喜欢也是他们自己的问题,怎么能怪你呢?”   **   出了市区周一凡就把车开上了高架,过得太乱太糟糕,真的是不想一个人回家面对满室冷清了。   开到差不多二环外的时候梁星的电话进来了,开口第一句话就是“对不住你了”。   他找了个出口下了高架,把车停在了路边,“到家了?”   “没,刚把宸宸送到家。”   这么一说他就懂了,扯着无所谓地笑,说小丫头恨我了?   那边久久不吱声儿,周一凡说随便吧,反正恶人已经做了这么久了。   梁星听着心里特别不是滋味儿,周一凡是谁啊,那是他们一帮人里头唯一一个不用仰仗家里鼻息就能赤手空拳闯出一片天地的人。   他沉默了很久,说今晚这事儿怪我,是我多嘴了。   他把手里烟灰全都磕到了车窗外头,末了,问梁星:“你说,这事儿是不是我对不起顾潇楠?”   “是。”   “是啊,所以今晚谁都不怪,就是我活该。”   活该被他们所有人讨厌,活该所有人都不想看见我。   一口气抽到了身上所有的烟,没有了精神刺激,人又变得空落落的。他打着方向盘,掉头,加速,整个过程一气呵成。   一路畅通无阻的到她家楼下,他仰头看着三楼那一方小小的光芒,心气总算顺畅了。二十九岁,他在把本该在十六七岁就做的事情全部从头开始。   不知道是那个老师讲过的,大部分人的人生类似。每个人该受多少苦该享多少福其实都是命中注定了的,你在别人受苦的时间里享福了,那么以后,别人享受的时候你就只能默默受苦了……他想自己大概就是那个人生轨迹和别人颠倒的局外人吧?顾潇楠抛却矜持和一大票追求者死心塌地地跟着他时,他无动于衷甚至漠然相对。现在,总算轮到他体会这种明明比别人努力拼命,却始终得不到认可的的感觉了。   可是说到底,哪有什么命定的不幸,其实都是自己的不在意。   他的目光从窄窄的窗户移到眼前,顾潇楠好像庄禹下楼。他下意识地抬起手看了看表,很好,十点四十二,看来这个男人在上面待的时间不短了。   他轻手轻脚地把自己隐在一排掉了叶子的灌木后面,曲着腿勉强蹲下时他在心里狠狠地嘲笑了自己“总算也有这么一天”。可是好像又是甘愿的,毕竟终于找到了一种可以见她还不被冷嘲热讽责怪挤兑的方法了。   他在地上撑得手指都麻了,那边还没送走那个男人。他不太想想起那个人的名字,知道了他仪表堂堂风度翩翩事业有成,那么自然就很不待见他了。此刻那个男人正揽着顾潇楠的肩轻轻拍着不知道在说什么,顾潇楠咬唇深呼吸了一下,然后重重点头。最后,她向前微微迈了一步,张开手臂抱住了他。   周一凡在那一刻心跳加速,“嘭咚嘭咚”在胸腔里来回撞击。原来是这种感觉,顾潇楠在咖啡馆外边看到他和宸宸的时候原来会这么难受。他忍得肝胆欲裂,撑在地上的手指已经泛白发抖了,深深地吞了好几口气才说服了自己不能冲动。他仰头看了远处暮沉沉的天,终于知道,所谓绝望,总是要看到原本属于自己的一点点离开才能懂得。 作者有话要说:  这样明天就不更啦呀~我还有一个3000字的案例分析报告没做   后天要交~所以明天更不了啦~   (马上会把上一章小修一下,就是鞋错别字和不通的句子,不用重新看) ☆、第十八章      顾潇楠回头的时候看见那辆车了,路虎揽胜,周一凡最常开的那辆,车牌那么巧,也是一样的。不过她已经没有心思管这么多了,爱怎么折腾都是他自己愿意了。她脚步未停地直接上楼,开门,关门,再从里面锁上,整套动作一气呵成,毫不犹豫。   周一凡看着她经过自己那辆惹眼的车,最后目不斜视的径自离开,心里像被割掉一块似的空落落的。他从地上站起来,因为长时间蹲着,小腿和手指都一片麻木。他索性拨开灌木丛坐在了人行道上,抬眼望了望三楼的那片灯光,又习惯性的伸手想要去摸身上的烟。落空了才想起来刚刚在高架下面已经抽完了整整一包。   不敢上去找她,怕再听到什么让自己心如刀割却又愧疚不已,她太有本事了,在一起时温柔和顺像只通人性的小猫。漂亮,体贴,无微不至,就算没有回应都能日复一日地坚持下去。可是现在呢,一转身就露出了锋利的爪牙,他一动她就警惕地自卫,只张张口就将他刺得遍体鳞伤。这些天他都在想,一个人怎么能这么善变呢?这才过了多久,说不爱就不爱了么?她的爱怎么就这么来去匆匆无影无踪?   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打电话给今晚的罪魁祸首。梁星这时候刚躺下,可想到晚饭时自己捅下的篓子,还是乖乖起来换了衣服直奔酒吧。   他到的时候周一凡面前是一溜儿的空酒瓶,梁星伸手想要拿瓶酒被他大力按住:“你不能喝,你喝了我怎么回家?”   “不回了,反正旁边就是酒店。”   “不行。”他拿着半瓶酒在眼前晃晃,摇头摆脑,“家……还是要回的。”   梁星被他说得无法,只得掏出烟解闷。“别处”酒吧是间夫妻店,女主人大概是时下流行的文艺青年,整间屋子被布置的别致又有格调,零点时分,酒吧中央的那一小片场地,个子小小穿着白色衬衫的女孩子散着头发在唱歌。   “斑马斑马你回到了你的家,可我浪费着我寒冷的年华,你的城市没有一扇门为我打开啊,我终究还要回到路上 ”从前听到这样的歌梁星大概会觉得无病呻吟又矫揉造作,但是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或许是身边那个人太颓废?女孩子的嗓音微哑,按着麦的姿势呆愣到迷茫,他一根接着一根地抽烟,眯着眼看向舞台。   周一凡大力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梁星转过身来疑惑地看他。能看出来他喝醉了,看人的眼神都没了平时的精明。他指着面前一整排的空酒瓶,笑眯眯地问梁星:“你知道我怎么求婚的吗?”   梁星摇摇头。   他还是笑,跟平时沉默寡言不动声色的周一凡简直判若两人,他说,我趴在那儿。他指着不远处的小圆桌子,问她,你有多喜欢我?她低着头不看我也不说话,我心里特别难受,特别特别难受,后来我就跟她说“我们结婚吧。”   说完了他提着酒瓶,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拖着梁星就要往那张桌子那边去,一步一踉跄。梁星拗不过他,扶着他的肩把他拖到了小圆桌。到了地方他依旧不肯消停,指挥者梁星来回跑:“你去那边,把……空的酒瓶都拿来……排好!”   梁星两手提着满满的空酒瓶回来,周一凡又开始安排,“像……这样放,然后……你就坐在这边,我当时,当时我就坐在这儿。”他拍了拍自己腿下的椅子,“我说,我们结婚吧。顾潇楠一下子喝了面前的一整瓶啤酒,抹了抹嘴冲我点头,说好。”   “那晚上她的眼睛真亮,像商场里面沐浴着小射灯的钻石。”   梁星也忍不住笑了,“你的比喻可真俗气,好歹也是天上的星星什么的吧?”   “你懂个屁。”他挥挥手满不在乎地趴在桌上,“她后来把结婚戒指褪了放在了床头柜的抽屉里,我昨天,才发现。你说,那么大一颗钻石,它怎么就不亮呢?”   “几克拉?”梁星好笑的问他。   “忘了,反正都没有她的眼睛亮。”   后来周一凡趴在桌上睡着了,喝了不少酒,做梦还嘟嘟囔囔地说着胡话,梁星也不管他,坐在旁边听歌抽烟。女孩唱到《光阴的故事》的时候他起身把身边的人架走了,夜深了,周一凡说过,家……还是要回的。   一路开到他家公寓的时候周一凡稍微醒了点,摸摸索索地告诉他要是在左边口袋就又歪在了座位上。他架着他一路走到电梯口,等电梯,到十九楼,开了门,再把他弄到床上,人像散了架一样不想动弹。偏偏喝醉了人还在床上不停地折腾,迷迷糊糊地挥手喊渴。   他去厨房看了看,一点人气儿都没有,连喝得水都见不着,没有办法,接了点自来水给他端了过去。回到卧室的时候人已经不见了,梁星听到卫生间里传来了呕吐的声音,吐了也好,他想,吐了就没那么难受了。   可是过了好久也没见他出来,梁星心里狠颤了一下,快步走到门边上,“梆梆梆”地开始拍门,“周一凡你在里面吗?周一凡?”   依旧是没有动静儿,他狠下心一脚踹到了门上,移门剧烈摇晃了一阵儿,碎玻璃碴子“哗啦啦”散了一地。周一凡坐在马桶边上,面色苍白,涕泗横流。   梁星吓了一跳,一个箭步冲上去问他:“怎么啦?周一凡你没事吧?”   “没事。”他站起来伸手想要冲马桶,梁星顺着他的手臂看下去,马桶里居然是些血。他又抬眼看了一下周一凡,后者好像完全不知情一样,冲完马桶就到水池边洗脸洗手,认认真真的放水,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他走过去,“你吐血了。”   “是吗?”周一凡把头埋进了水里,片刻以后又抬头,脸上的水大滴大滴地“扑簌簌”的直往下掉,梁星甚至以为他是不是真哭了,“大概是晚上没吃东西,又空腹喝了点酒。”   喝了点酒?梁星在心里冷笑着,他倒是云淡风轻,“我们现在去医院。”   “我没事。”他说。   “你喝酒喝到胃出血了。”   “没事。”他一边擦脸一边往外边走,到门口那里停了一下,“明天找人来修好,要一模一样。”   顿了一下又说,“你回去吧。”   说完他就把毛巾甩在了一边,自顾自地爬上床躺好,说话时声音闷闷地从被子里传出来。他说,我没事,你回吧。   梁星又拽了几下,无果。他气得把手机掏出来,“你信不信我现在给你老婆打电话,你就这点出息吗?谁离了谁还不能活是吗?”   “别折腾了。”他说,“明天早上我就去医院了,你现在快回去吧。”   梁星劝不动他,恨恨地走了。到楼下的时候想想还是放心不下,他打电话给顾潇楠,刚接通他就“噼里啪啦”地一顿说完:“周一凡喝酒喝到胃出血了,不肯去医院,现在他在家把我赶出来了,我没什么别的意思就是通知你一下。”   顾潇楠坐在床上清醒了一阵,划开手机看了一眼,一点二十四。   她起身到厨房喝了口水想要回去重新躺下,可是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了。她想起晚上在楼下看到的他的车,那时候他躲到哪里去了呢?看见她和庄禹了,所以也不出来见她了?又来回翻了一阵子,还是半点睡意都没有。   到最后她索性坐起来,叹了口气开始穿衣服。就是去看看他死了没,毕竟以前常常夜里胃疼到要吃止痛药。   到他家门口的时候已经快两点了,她站在门口深吸了口气,然后才抬手按门铃。响了一声门就开了,周一凡满脸的不耐烦:“不是让你回去的吗?怎么——”   他在看清来人的时候噤了声,愣愣地问她,你怎么来了?   她说梁星给我打电话了,让你去医院。   周一凡闻言紧紧地皱起了眉头说我没事。她立即接口说我也希望你没事,但是我既然答应他了,就得做到,所以你现在进去换身衣服吧,我在楼下大厅里等你。   说完她就转身走了,像离婚后周一凡经常见到的那样,潇潇洒洒,毫无眷念。他认命地回去洗脸刷牙换了衣服,拿着车钥匙出门。   在楼下为了要不要开车去又差点吵起来,顾潇楠坚持说他喝酒了不能开车。   “那又怎么样?现在路上又没有人,况且我早就醒酒了。”   “你能不能为自己负点责?”   “开车就是不负责?”他说,“这么晚打车安全谁能保证?”   顾潇楠无奈地揉着眉心,无可奈何地开口:“要是你实在不想去,那就——”   “打车。”他说。   “算了”两个字生生卡在嗓子里又被咽了回去,顾潇楠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转身到门外打车。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只有一节课,但是要去医院,   要是没什么事儿自己吓自己晚上就来更文,   有事儿就更不了了。不过我想应该没事。 ☆、第十九章   后半夜的医院和街道一样,到处是空荡孤冷的气息。顾潇楠坐在他对面椅子上,正划拉着手机不知道在看什么,他歪了歪身子,找到了正好能看见她侧脸的角度。   大学的时候公选课,他稀里糊涂地不知怎么选了个“女性学”,本来公选课也就是做做样子就行,他捧了一大摞专业课的书去到阶梯教室,意外地发现那个全校最大的教室竟是人头攒动熙熙攘攘。他拉了身边的小学弟问:“这不是女性学?”   “是啊。”身边不时有人插嘴,“每年这门课都这样,很抢手,好些人没选上来旁听的。”   等到讲台上那个温和女教授开口,周一凡才终于明白“很抢手”是什么意思。   那门课已经过去了很多年,但是有个细节他一直记得非常清楚。那天晚上讲到“女性的美貌和气质”,头上已染霜华的教授笑着对下面一帮年轻飞扬灵动逼人的孩子们说“对于女孩子来说,美貌和年轻都是一时的,气质才是伴随你一生的资本。”   “有的人美则美矣,老了也只剩一副干瘪的躯壳;有的人却能越老越美丽,越来越优雅,越老越有韵味。”   他静静地打量着她的侧脸,忽觉好像明白了教授的话,所谓韵味,大概就是女性身上柔和的光吧:自信优雅,不争不抢,从从容容。他伸手压着眉头,几不可闻的叹息,本来可以和她一起慢慢变老,陪着她愈加从容优雅的啊。   有小护士过来换水,踮脚,伸手,手脚麻利地挂上了一瓶新的药水。这夜安静的也太诡异了,连护士撕塑料薄膜的声音都尖锐到要刺到她心里一样,顾潇楠抬眼看去,他左手撑着额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她拢了拢龙身上的衣服,问他:“冷不冷?”   “不。”   顾潇楠觉得自己真实自讨没趣,蜷在椅子里调整了个姿势想要继续打游戏,他却咳嗽出声,然后扬扬下巴示意她:“过来。”   她依言走过去,俯下身子问他:“冷?”   周一凡一言不发的盯着她,忽得伸手攥住她的,冰冷的脸上没有一丝的表情,“太凉了,你坐过来。”说着他将她冻得像块石头的手放进了自己的大衣口袋,“把手机收起来,那只手插兜。”   顾潇楠侧过脸去看他,男人紧闭着双眼貌似是在闭目养神,可他明明正紧紧地握着她的手,源源的热气攥得她手心都微微出汗了。她紧抿着唇挣扎了两下,周一凡立即更加用力:“别动!”   他应该是喝了不少,在清冷的夜里折腾了这么久,身上还是有些微醺的酒气,顾潇楠吸了吸鼻子,压抑又隐忍的告诉自己不要想太多,这样来回几次以后她明显感到自己身上的温度降了许多,心跳也不似起初那样又快又急。她甚至用胳膊捅了捅身边的人:“我睡一会儿,你自己看着,别挂空针了。”   等了一会儿才听到身后传来闷闷的“嗯”的一声,她把身子朝外边歪,一只手在周一凡口袋里,一只手在自己衣服兜里,就着这个奇怪别扭的姿势睡过去。   他无所顾忌地看向她,热切直白,但是内心惶恐,她的一只手还在自己的掌心,绵柔细腻,其实心里真的惊慌的不行,生怕她会甩脸色,会挣脱,会转身而去。年轻时从没经历过的患得患失和小心翼翼,总归是要都走一遍的,他松开手,把她揽到了自己的肩头,低头在她耳边小声询问:“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他终于明白那感受,这世上人车水马龙人潮汹涌,可是也只有一人,让他想穿过全世界的喧嚣也要站到她面前,用尽心力也想要告诉她“我喜欢你。”   这样的表白终究还是太晚,顾潇楠忍了好久才没狠下心来说出那些拒绝的话,一辈子那样长,喜欢的人也就那么几个,即使后来陌路,她也不想要他太难过。   “做朋友,是我的底线。”她撑着椅子坐直了,目光笔直的落在空落落的大厅里,“做不成,就算了。”   这是他能够料想到的最平和温柔的答案了,习惯性地伸手拈了拈眉心,他几不可闻地叹息:“想好了?要和庄禹走下去?”   “试试呗?”她无所谓地抻抻手臂,“总不会有比遇见你更恶劣的情况吧?”   她这样云淡风轻地说出这话反而更让人心惊,如果心存恨意或者哪怕是有一点点不甘心,她都应该是愤懑生气的吧。他甚至宁愿她和他大吵一架,摔摔东西,指着他的鼻子骂一场,都好过眼下淡漠疏离的陪伴。   周一凡理所当然的懊恼,为了自己大意丢失的美好感情,和曾经怀揣着一腔爱意走向他的漂亮姑娘。他在清冷的夜里反思自己的处境,四面楚歌吧。他想起床头的抽屉里被她舍弃的婚戒,和他捧着一颗心到她眼前一样。她以漫不经心地方式匆匆丢弃,那些在她生命里带来困扰的东西,管他是人还是感情,她通通都,弃若敝屣。   周一凡烦躁地抹了一把脸,红着眼睛盯着她,哑着声音问出口:“要是我和他一样,追求你,你会选择哪一个?”   “没得比。”大概是太冷了,顾潇楠站起来在原地跳了两下,空旷的大厅顿时有混混沌沌的回声传来,“别人到我这儿如果如果要翻越一座山的话。你离我……差不多也得千山万水吧。”   是你把咫尺走成了天涯,那就不要怪我在中间横亘上一片汪洋恣意的海。你以为一回头就能看见我么?终究还是太天真,一段感情里从来没有付出过的人有什么资格让别人等。说到底,她还是恨吧?   两人出医院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顾潇楠走到路边拦了出租车回过头冲他招手:“先回去吧,这几天喝点粥吧。小区南门左拐有家粥铺,鸡丝粥做的很好。少喝点酒,那些应酬……能推就推了吧。”   其实从北门进小区离家更近一点,他告诉出租车师傅把车开到了南门,照着顾潇楠的话找到了那家粥铺,点餐后寻了个位置坐下。小店里很暖和,座位临窗,他一转头见着窗户上水蒙蒙地一片雾气,顾潇楠笑起来明艳活泼的脸就在脑海里挥之不去了。   他们是十月底结的婚,顾潇楠虽淡然沉静,可是新婚那会儿,她的那股子雀跃劲儿是掩都掩不住的。婚礼过去两个月后已经是深冬了,两人相处的平静和拍,本都不是话多性子急的人,因此虽不至于严丝合缝倒也还算是契合。那年也是难得一遇的寒冬,有天他下班以后回到家,顾潇楠盖着毛毯缩在沙发里看电视,听到门响,猫一样从沙发里蹭出来,抱着他的胳膊轻声问他:“太冷了,出去吃骨头锅怎么样?”   她说的骨头锅在大学城附近,车子七拐八拐地进去以后周一凡已经后悔了,窄窄的小巷子里到处是手挽手的年轻人,透过车窗,不大的几个小吃店里都坐满了人。他这才想起来这是周五,这些孩子们出来喝酒打牙祭的日子。   等了许久才等到一个临窗角落的位置,顾潇楠回到了自己熟悉的底盘,兴奋都写在脸上,一坐下来就要教周一凡在窗户上画脚丫。她攥着拳头笑眯眯地望向他:“很简单。”说着就在蒙蒙的玻璃上印了一个小小的脚底板,“像这样,然后再点五个脚趾头就可以了。”   就像这样杵在人声鼎沸的小餐馆里,他身上的清贵也没有减去半分,淡淡的一抬眼都让顾潇楠心悸。她勉强稳了稳心神,越过大半个桌子来捉他的手。顾潇楠兴致极高,唇边始终带着俏皮的点点笑意,嗔笑着看他:“握拳啊,然后轻轻印上去就好咧~”周一凡拗不过他,绷着脸在窗户上印上小小的印子,她细心地给添上脚趾后坐回到了自己的椅子上,伸出大拇指在玻璃上印出了一个更小的可爱的脚丫。   顾潇楠的美好愿望和那晚的浓香的骨头汤一起,蒸腾在了翻滚的岁月里。   周一凡伸手搓了搓脸颊,喝了口水回神。等了好久的鸡丝粥还是没有上来,百无聊赖之际,他攥紧了拳头,在白茫茫的玻璃上印上了一个脚印。除了他,店里还没有其他客人,不过就算有他也不在意了,周一凡又用大拇指在上面上小小的脚丫子,想了想,语带悲戚地轻声告诉他:“妈妈不在,宝贝。”   吃完一份又打包了一份,想着晚上热了当夜宵,自从顾潇楠走后,他还没有吃过夜宵。小区里已经有年纪大的在锻炼身体了,遛狗,打太极,快步走,打拳什么的。他拎着热气腾腾的外卖袋子走了一圈,小广场那边是大妈在跳扇子舞,那帮企图抢地盘的大爷最后失败,神色岔岔地寻了了空地开始耍剑,正中央的草坪里一群分不清品种的狗正滚在一起打闹……这世界还是挺热闹的嘛。   周一凡转身朝家里的方向走,想了想掏出手机打给秘书,“把我明晚上的饭局推了。”他忽然有点想念前年骨头汤的味道了。末了又把电话拨给了梁星,也不管他有没有醒,直截了当地告诉他:“把你家萨摩带过来住两天。”挂了电话,又伸手摸了摸右手上的粥,还热着呢。一定是疯了,周一凡这样想着,大步迈进了电梯。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章      直到下午梁星才磨磨唧唧地牵着狗过来,周一凡打开门之后低头一扫,凌厉的眼神立即瞥向来人:“不是你们家那条。”   “爹啊,我求你,我家山茶跟了我四年半了,我每天好吃好喝的伺候着,牵给你养不是搁我心头挖肉呢?”   他把手里的绳子往前递了递,讨好的看向周一凡:“这是山茶同母异父的亲弟弟,我刚从宠物店牵过来的,长得比山茶还漂亮一点。”   周一凡皱着眉头让开了点,待一人一狗进了屋他才别扭的吱声:“顾潇楠只喜欢你们家山茶。”   “那是因为她没见过除了山茶以外的狗。”梁星抱着狗坐在地毯上,眨巴着大眼睛看起来特别真诚:“说真的,要是她看不上山茶弟弟,这狗跟我姓。”   “好啊。”周一凡端着水杯离开,“就叫梁星好了,确实是个好名字。”   为了证明自己的话准确可行,梁星抱着巨型犬类可怜巴巴地要跟着走,车子开到顾潇楠家楼下,周一凡正在后备箱里拿狗笼,梁星蹦跶着到他身边,信誓旦旦地保证:“放心吧,要是她不肯要,我就把狗塞到她怀里然后我们赶紧跑。”   “嗯。”周一凡敷衍的点点头,“人家有名字的,叫梁星。”   “好吧,我是说,她一定会看上梁星的。哦,不,是看上梁星这条狗的。”   虽然周一凡之前已经打过电话,态度强硬地说要送点东西过来,可是看到两人一狗的奇异组合,顾潇楠还是经不住张大了嘴巴。梁星才不管她有多少疑问,牵着狗大咧咧地往屋子里挤,顾潇楠小跑着跟在他后面:“你把山茶抱过来干什么?”   “什么山茶?他是梁星!!!”   “哦,梁星?!”梁星一脸傲娇地告诉她你没有听错,它就叫梁星,半晌以后,顾潇楠总算回过神,蹲在地上朝白色的狗狗招手:“梁星,梁星,过来啊。”   屋子里的两个大男人听得浑身都是鸡皮疙瘩,梁星在沙发上坐立不安,差一点就要趴到地上冲着顾潇楠摇尾巴了。周一凡更是,听她轻声细语地温柔叫着别人的名字简直像在他心尖上挠痒痒,从头到脚都奇怪地刺挠起来。   周一凡抵着拳头虚咳了一下,“它还没有名字呢,你给起一个吧。”   “好啊。”她难得扬唇冲他笑了一下,“叫小飒好了,潇潇洒洒放纵不羁。”   梁星一脸我什么都听不懂的表情默默地朝门外走,周一凡在原地站了会,末了还是定定心神简单地交代了一下养狗的细节,临走时嘱咐她一个人住要锁好门窗。   她蹲在地上帮狗狗顺毛,神色平静地说好,出去的时候把门带上,谢谢你了,我很喜欢它。   周一凡想起她之前说的要做朋友,这大概已经是她最大的让步了吧,确实是朋友呢,不卑不亢也不拖泥带水,潇洒地一如既往。他紧抿着唇抬手重重地甩上了门。   他耐心的一级一级顺着楼梯走下去,梁星正靠在车上抽烟,见到他立即碾了朝他摊开手心:“钥匙呢,我来开吧。”   四月初春,和煦的风吹得人都暖洋洋的,梁星瞥了眼副驾上的人,心里暗暗骂了句“操蛋”。   “其实当初该要个孩子的,两年也差不多了。否则现在也不用煞费苦心地送条狗来维持联系了。”   周一凡依旧闭着眼紧锁着眉头,对他的话充耳不闻。梁星何曾见过这样颓废无助的周一凡,心生怜悯,口舌也温和不少:“其实想要常常见她也不用这么拙劣的手段,听说她在家广告公司做文员,锦荣下一季的广告不是正好要招标了吗?”   “他们公司太小,不够资格参加。”   “不够资格还用得着你出马么?”梁星毫不掩饰地嘲笑他让人捉急的情商,“大boss钦点个广告不算个事儿吧?”   “嗯。”他沉吟着微微点头,“我再想想。”   再想你老婆就要请你喝喜酒吃喜蛋了,梁星一边不着痕迹的翻着白眼一边暗自腹诽。   **   顾潇楠到公司时那些个小年轻脸上都是喜不自禁的样子,她一边脱外套一边问邻座的小姑娘:“什么事啊,你们一个个这么高兴?”   “呀,顾姐你还不知道啊。锦荣昨天主动和老总接洽了,说要把下一季的广告宣传给我们做,这么大个单子,黄总乐的嘴都要裂开了。”   锦荣?!顾潇楠攥着外套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锦荣不是周氏旗下的酒店么?”   “嗯,是啊。”小姑娘等着水汪汪的眼睛看她,“那又怎么啦?”   “人这么大一个企业怎么会平白无故地把单子给我们呢?”说到底他们公司刚成立不久,在业内根本没有一星半点的知名度,平时也就靠接些小活儿维持生计。   小姑娘刚毕业了一年,满心满眼都是想要一展身手的豪气和坦率,她挥动着白葱似的手指笑的很是舒心:“人家说了,看中了我们之前做的那个快捷酒店的广告,觉得理念和创意另辟蹊径独树一帜,反正就是很看好我们啦。”   顾潇楠满脸的不相信,疑虑重重地坐下了。小姑娘的椅子“噌”地滑到了她身边,拿笔捅了捅她的手肘,“哎,顾姐,说起来那个创意还是你想起来的。”   “嗯?”   “就是快捷酒店的idea嘛,当时我们的关注点都在快捷和方便上面,是你提醒我们说是‘家’的理念嘛。你忘了?”   心里的千头万绪成了张细细密密的网蒙的她说不出话了,顾潇楠三两句打发掉了活泼的小姑娘,拿了手机想要拨下烂熟于心的那个号码,想了又想,最终还是作罢。算了吧,也不是没见过他的不解风情和木讷无趣,贸贸然问他“为什么要选我们公司”这种问题,他才会觉得奇怪吧?可能他压根儿都不知道有这件事呢。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一章   事实证明好像就是顾潇楠想多了,锦荣虽然表达了想要合作的意向,一直在和公司高层接洽,好几次会议地点也就在他们的小破会议室,但是顾潇楠一次也没见到过周一凡。想想也是了,周老板一向事务繁忙日理万机,应该是不会关心更换合作商这种小事的吧。   四点多了一点,她像往常一样收拾好东西准备早退,反正最近老总忙的不得了总是出去开会,那么少她一个人也不是那么明显吧?想好了要到宠物店给小飒买狗粮和玩具,她一路脚步轻快,微笑着走到公司楼下。   可是真的就那么巧,楼下刚停下的车里下来了一群人,为首的男人衣领挺阔器宇轩昂,老总颠儿颠儿地走在他后头,像个滑稽的小跟班。   周一凡其实一下车就看见她了,她把头发挽到了头顶,露出了光洁饱满的额头,他忽然想起来叶怡第一次见到顾潇楠后,端着精致的小瓷杯优雅地表达意见:“天庭饱满,是个有福的,看着也面善,将来结婚了,肯定是个顾家的。”事实证明她确实是个顾家的女人,安安静静温水煮青蛙般的将他虏获。至于有福么?好像也不错,刚离了婚就有优质男青年迫不及待地往上赶。周一凡面不改色地胡思乱想,“这天庭饱满是不是也旺桃花啊?!”   顾潇楠眼看着老总皱着眉头似乎是要训人,她上前两步,锁进了眉头双手拽着包装作非常紧急的样子:“梁总不好意思,我们家刚刚出了点急事儿,这不刚跟主管请了假下来……”   周一凡不着痕迹的冷笑,现在撒谎都这么信手拈来了,他抬眼淡淡地扫过眼前的人,驼色的风衣倒也衬得她知性优雅,趁着他们梁总还没开口,周一凡一鸣惊人:“小飒的狗粮应该吃的差不多了,这几天该添了,买的时候看着点牌子,有什么不懂的就打电话给梁星。”   顾潇楠闻言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后面那一群穿西装打领带的精英也都是一副吃了屎的表情,我靠!有生之年能见到面冷心冷的周总对着一个女人神色温柔地交待怎么照顾狗,要不要这么劲爆啊?!   梁总作为领导,自然比一般人有眼力见的多,听着这俩人像是旧识,他也不敢怠慢,陪着笑让顾潇楠先走,临走时还关切地嘱咐:“路上注意安全。”   顾潇楠一路浑浑噩噩地到家,拎着狗粮低头想着心事,居然都没有看到楼下停着的庄禹的车。他笑着摁了两下喇叭,顾潇楠惊得差点跳起来。   庄禹含笑望向她,伸手摸了摸她头顶的发,“想什么呢?这么专心?”   “没什么。”庄禹伸手要帮她提袋子,她自然地就将重一些的狗粮交给了他,两人一前一后地上楼,顾潇楠回头望了眼后面的男人,老夫老妻的默契感油然而生。女人一辈子追求的是什么呢?无非是一个男人一个家和一些岁月静好的安全感。   进了门顾潇楠首先跑到阳台上看小飒,小家伙正趴在那儿享受最后一点点阳光,瞧见她摇了摇尾巴算是打招呼。顾潇楠蹲下悉心抚了抚他的脖子,贴面亲昵了一会儿才放开。   起身时才惊觉庄禹倚着移门上看她,顾潇楠不好意思地一笑,低了头想去厨房。他却忽得拽上了她的手臂,四目相对时露出了洁白整齐的牙齿,他刮了刮她的鼻尖笑得自然又宠溺:“以后肯定是个惯着宝宝的妈妈。”   宝宝多可爱啊,本来就应该惯着啊,顾潇楠斜眼睛睨他,“不行啊?”   “女孩儿惯着挺好,男孩子就不行了。”   “男孩儿女孩儿一样啊,反正都得惯着!”   他其实很少见到顾潇楠这样刁蛮撒娇的时候,大多数的时候,她温婉懂事知进退识大体,偶尔逗逗她似乎也是个不错的消遣,庄禹失笑,伸长手臂顺势将她搂到怀里:“好,都依你,男孩儿女孩儿都惯着。”   顾潇楠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这是在占自己便宜呢,她轻轻退出来,瞪了他一眼匆匆走向厨房。他俩口味相近,晚饭一想吃的清淡,顾潇楠不紧不慢地忙活着,熬了小半锅白米粥,清炒生菜,拌菠菜,最后又烫了一个干丝。家常小菜,她做起来也算是得心应手,一会儿就叫沙发上的人吃饭了。   两人端了碗刚准备吃饭之际,敲门的声音“乒乒乓乓”地响了,庄禹放下碗起身去开门。梁星一手提着两袋狗粮一手插兜正靠在门上做英俊潇洒状,看到开门的人顿时蔫了,一边换鞋一边问他:“庄律师也在啊?她呢?”   “里边,吃饭。”也不是在公司,他也用不着对他多客气。   来人换好拖鞋,直起腰来立马是另一幅嘴脸,邀功似的捧着狗粮进去:“怕你买不好,周一凡让我给送来的。我们家山茶也吃这个,放心吧,最多一个星期,保证你们家小飒珠圆玉润人见人爱让小区里的猫猫狗狗见到他都好像到了春天一个个抓耳挠腮饿虎扑食……”   还是顾潇楠及时制止了他的即兴演说,带着他走到阳台,指着阳台上一模一样的狗粮沉默不语。梁星这一刻才是霜打的茄子,太特么掉份儿了好吗?尤其客厅里还站着明显憋着笑的庄禹,梁星三两步跨到角落,蹲下来翻着袋子装模作样地看了两遍,然后严肃地抬头,告诉顾潇楠:“虽然他们看上去很相似,但是其实是不一样的。没养过狗的人是看不出这其中细微的差别的,这两包我就帮你处理掉了,免得给狗吃了不好。”说着他走到玄关“啪嗒”打开门,轻轻松松地把袋子丢在了门口,回身拍拍手冲他俩耸耸肩,“只好一会儿辛苦一下我自己了,马上吃完饭我带下去扔了就行。”   顾潇楠站在原地张大了嘴巴,谁能来告诉她这到底是个啥?在她和庄禹面面相觑的时间里,梁星早就熟门熟路地摸到了厨房,自己给自己盛了粥拿了筷子,啪嗒在椅子上坐下,一边嚼着生菜一边皱着眉头招呼他俩:“别傻站着啊,来吃饭。”   “周一凡最近够忙的,锦荣那个广告案子是你们公司接手的吧?”梁星貌似漫不经心地寒暄着,一双眼睛却是死死地盯住了庄禹。顾潇楠对他的做法嗤之以鼻,用筷子慢悠悠地戳着粥回答说“不太清楚。”   梁星冷笑了声,转头对向庄禹:“对了,庄大状。下周一开始我们公司法务部要换经理,刚挖过来的,人事处应该已经把资料发到你邮箱里了。好好磨合一下吧,我们公司的命就交到你俩手上了。”   “名字可以透露一下吗?能直接空降到‘星宸’做法律顾问的,业界恐怕寥寥无几吧?”   梁星但笑不语,低头喝了口粥才慢慢悠悠地开口:“拭目以待吧,反正不会让你失望。能力嘛,自然不能在你之下。”   两个男人一来一往地聊起了工作,其实聊起工作来梁星还算是个正常人,顾潇楠想趁着眼前氛围正好的时候把该说的话都说清了,省的以后再纠结不清,缠缠绵绵到天涯什么的,她才不想和他们一起,她推开眼前的碗筷正色看向梁星:“有些话我想说一下,小飒我就养了,你回去告诉周一凡,既然狗已经送人了,就不要惦记了。送出去的东西还有惦念着的道理么?要是他一直想着,那就一会儿辛苦你一下了,吃完晚饭帮我顺手牵走就行。”   “我不说。”梁星难得严肃了盯着她,“这话你要说自己和他说去,你知道的,我一向帮亲不帮理。你和周一凡,在我心里孰轻孰重你有数吧?怎么可能纵着你去伤害他?”   太不可理喻了,纵是顾潇楠一向冷静淡然此时也将将要破功,她双手攥拳才忍着没有把碗盖到他头上,怎么会有这么会颠倒黑白的人。   “你和周一凡也就是一丘之貉吧,伤害他什么的,我可真是太冤枉了。”她撇着眼睛轻蔑的笑笑,“这饭也吃了,威风也耍了,话又带不到,那梁总……回家的路还认识吧?”   话说到了这里梁星也不恋战,拿了纸巾从从容容地擦嘴,推开凳子站起来说了句:“多谢招待。”然后一阵风似地离开了屋子。   庄禹站起来收碗,走到她边上伸手在她肩上轻轻拍了拍:“别想太多了,分了手互相关心做个朋友也是件挺好的事,你的问题啊,就是永远不给自己留后路。”   她点点头表示知道,下一刻却默不作声地回了房间,落锁的声音清晰地传过来,庄禹抬眸看了看厚实的门板,复又弯腰收桌。人需要独处的时候,最大的尊重便是不打扰,成熟男女交往的好处在这一刻凸显无疑。   她坐在飘窗上听到防盗门“啪嗒”落下的声音才下来,拧开房门去厨房喝水,然后又到阳台逗了会儿小飒。说是让他们牵走,其实心里是舍不下的,这小东西,没见到过也就罢了,可是相处了几天以后她便愈发的喜爱,上班都总惦记了,怎么可能还会还回去呢?可尽管这样,周一凡拿着狗狗的借口来插手她的生活还是让她生厌,说好的相忘于江湖,这种事情怎么能够半途而废?! 作者有话要说:  南方的冬天码字,还真是……酸爽!!! ☆、第二十二章   顾潇楠这几天有点上火,梁总和一众同事软磨硬泡硬让她加入了锦荣的案子,负责文案部分。这也就罢了,不知道是谁说文案是整支广告的精华,所以每次去锦荣跑腿的任务不知怎么就落到了她头上,推脱吧,显得矫情又不专业,可是不推脱,她烦躁把杯子顿在了流理台上。   90后的小姑娘路过茶水间,听到动静灵活的探头进来:“怎么啦姐姐?没见过你发这么大火啊?”   “嗯。”她不安地扯了扯衣襟,“这天气怪热的,燥得慌。”   小姑娘眨巴着大眼睛吐着舌头蹦开了,这才几月份,燥热也来得太早了些吧?   其实真的到了锦荣她就发现了,事情也不是像她想得那样自作多情的,接待他们的是锦荣的宣传总监,客气地带他们大致了解了环境和运作流程以后,一众人就坐下来商量正事了。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顾潇楠心里好像平静的湖面被投进了小石块,经历了波澜,褶皱,涟漪,最终还是无波无澜了。   周一凡经过会议室的时候屋里的氛围正好,她托着腮盯着眼前的电脑,鬓角间垂下了两绺发丝,阳光跃过,映的整个人金黄又俏皮,仿似小猫爪似的,一点点地挠进了他心里。   他推开门进去的时候顾潇楠那帮人都吃了一惊,蒙头蒙脑的站起来相互握过手,周一凡径自在首位坐下,点头示意他们继续。见她的同事都被忽然出现的大boss捋直了筋,宣传总监笑着出来圆场,“是这样的,因为今年是锦荣50周年纪念,算是个比较重要的一年,所以我们老板特别重视这次的宣传手段和效果。这次的案子,算是亲自参与。”   顾潇楠勾了勾唇角,伸手将额前的碎发都塞到了脑后,动作急促粗暴。周一凡不动声色的笑笑,转头对着她:“怎么,这位女士有意见?”   一时间她成了会议室的焦点,各色眼光投过来,在别人的地盘上撒野不是找死么?她不经意地转笔,手指灵巧的来回晃动,眼睛却不看他,短促地回答:“没。”   最终还算是风平浪静地开完了会,顾潇楠抱着电脑走在最后,在即将跨出门的那一刹那,忽得被人猛地扯住了手臂,她一下子失了平衡,手里的笔记本“啪”地摔在了地上。   她怒气冲冲的等着眼前高大的男人,不客气地问他:“干什么?刚才说我还不够么?”   一连好几个idea都被毫不留情地毙掉了,周一凡不耐烦捏眉心的动作简直像是在拧她的心一样让人难堪。她低头望了眼地上的机器,“电脑坏掉了。”   “嗯。”他弯腰俯向她,“我赔。”   “不用了。”她云淡风轻的转身,“因为周总身价不凡,我现在也算小有钱财,电脑啥的,一台两台换起来还是不费劲的。”   离婚后他才发现自己一点都不了解她,从前她虽然遇见梁星江绍文他们也会伶俐地耍嘴皮子,犀利地反击。可对他却是安安静静柔顺得紧,就算刚结婚那会儿也偶尔会和他娇嗔或者在吵到她睡觉地时候任性地嘟囔两句,但在他们婚姻的最后那段日子里,她好像再没对他那样过。   可是现在,她会把对梁星他们的那份刻薄用到他身上,会时刻准备着反驳他。他没觉得这是坏事,到底让他见识到了一个更加有血有肉的顾潇楠,但是,他只是难过她再也不是那个对他毫无防备的顾潇楠了。   等了好久,也不见周一凡说话,顾潇楠好似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有些丧气,倾身到桌上拿文件夹。可周一凡就在这时候站起来了,凳子被推到身后发出“刺啦”的尖锐的声音,然后她就这样弯着腰被周一凡从后面抱住,顾潇楠心里一阵慌乱,下意识地回头看向会议室的门,还好,门被人带上了。意识到自己心底的小小庆幸,她瞬间觉得羞耻,他们已经离婚,那么现在这是在做什么呢?一念几次,顿觉羞愤难当,在周一凡里拼命地扭着身子挣扎着。   周一凡收紧了箍在她身侧的双臂,不动声色地将她困在自己和会议桌之间,低声轻轻喝斥:   “别动!”   “放开我!”   “再动信不信我弄出点动静让外面的人听听。”   怀里的人不出所料地停止挣扎,周一凡低头看她,她背对着他微微垂着头,只露出后颈白玉般的肌肤。加之她刚刚在他怀里不停扭动的燥热感仍在,周一凡顿时有些心猿意马,抬手烦躁地扯扯领带。小心翼翼地把她转个圈让两人面对面站着,顾潇楠始终沉默的低着头,却仍是排斥他的碰触,不断地在小小的空间里避让着。   周一凡将她抵在会议桌上,倾身压上她,顾潇楠扭过头明显地抵抗。他已经很久没有正经她了,这会儿两人紧紧相贴之际,他竟然有些把持不住,不受控制地倾身吻上她的唇,顾潇楠心下大骇,咬紧牙关拼死抗拒着。周一凡好像根本看不到她悲愤的脸色,闲闲地腾出一只手来钳住了她的下巴,使劲儿一捏,迫使她松开了紧紧闭合的牙齿,一路顺畅无阻地在她嫣红的嘴里攻城略地。   顾潇楠被他禁锢着四下动弹不得,只有用眼睛恨恨地盯着他。周一凡并不为所动,作为回应,他甚至享受地半眯起眼睛。这样轻佻的暗示让顾潇楠胸口“腾”地窜上一股浊气,可她那些来回扭动在他大力的制约下根本不起任何作用,无计可施之下她抬脚就踹上了他的小腿,用力之大连她自己都感觉自己的叫有丝丝麻意。   剧烈地疼痛使周一凡停止了愈发孟浪的行为,可箍着她的力道确实越来越大。在他倒抽了两口凉气之后,顾潇楠感受到他沉沉的声线一下一下敲在自己的耳膜上:“怎么?别的男人都登堂入室了,我现在是亲都亲不得了是吧?”顾潇楠前一秒还尚存的踹了他的愧疚感瞬间荡然无存。她抿紧了唇冷冷地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咬牙切齿:“周一凡,你知道为什么你的生命里总是错过吗?因为,你够贱!”   闻言,周一凡反而松开了原本皱在一起的眉头,缓缓地笑了:“我不知道你指的错过是什么,我只知道我现在能抓住的是什么。”言罢,他挑衅似的稍稍往前移了点让两人贴的更加紧密。   顾潇楠嫌恶地撇过头:“虽然不是很确定你想抓住的到底是什么,但是我可以很肯定地告诉你。那些为了所谓的爱情而抛弃自尊的事,在我的生命里,不会出现第二次的。”   “抛弃自尊?”周一凡冷笑连连,“原来这就是你对婚姻的界定。”   “非常抱歉我是真的才疏学浅除此之外还真是想不出什么更好的词来形容自己对这段失败的婚姻的感受了。”她忽然觉得自己很平静,摊开来说了是比一个人闷在心里强多了。   他闻言似乎怒气更盛:“既然这么痛苦,早点结束不是更好。委屈你了,等到现在才脱离苦海。”   她闭了闭眼眼睛,轻声开口:“你先松开我,疼,难受。”   离婚以后,周一凡大概最无法抵抗的就是她娇娇柔柔地对他示弱了,那些曾经看起来唾手可及的温情,沧海桑田之后显得那样的遥不可及。他甘之若饴,因此,慢慢地放开了箍着她的手,缓缓后退一步。   顾潇楠抬眸看向那个深深喜欢过多年的男人,不断地提醒自己不要沦陷。或许只是征服欲,她这样告诉自己。毕竟是从前乖巧听话的小妻子,忽然变得独立让他无法接受罢了,他只是顺风顺水惯了,容不得他生命里最大的失败是由看起来不起眼的自己创造的而已。   冷静思考以后顾潇楠变得沉着许多,她甚至拉过一旁的椅子,施施然坐下,仰头望向他:“怄气的话就免了,说了也没什么大意义。你想要的东西,我给不起了。”她看着周一凡骤然黯淡的眼神,心里针扎似的细密地痛,“而你的自尊,给过别人了,我也不想要。”   一再地让他难过真的不是她想做的事,可是,恢复自由后周一凡锲而不舍的态度是她始料不及的。但按着她的性格,轻易是不会放手的,放手是不会再回头的。   她站起来,抱紧怀里蓝色的文件夹,越过他走出去。   周一凡在空无一人的会议室里站了好久,那种一个人站在荒野里孤立无援的无助感又铺天盖地地在周身弥散。离婚以后他的世界仿佛就停止了运动,反正都已经没有她了,动不动其实也没多大分别了。他在原地微微抬头,西沉的太阳刚好照在了眼睛上,微茫,刺眼,空虚,又真实的难过着。   早知道挽回一个人这样艰难,当初说什么他也不会放手的。 作者有话要说:  新年快乐~~ ☆、第二十三章   周一凡理了理情绪走了出去,静坐在办公室抽了两根烟之后,拨电话给了梁星:“上次让你干得那件事怎么样了?”   “挺顺利的。让他们一起负责了一件案子。”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但是没看出来两人是旧识,看起来都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嗯,让他们撑着吧,迟早得有绷不住的一天。没事儿,我等得起。”   又见商场上阴狠果决的周一凡,梁星兴奋之余,还是有一些担忧:“你这也算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了,到时候撕破了脸,你爸妈那里怎么说?”   “随便怎么说了,反正我揭不揭开这里面都是笔烂账。”   梁星原本还想问怕不怕顾潇楠知道了真相,想想又作罢,他想起一句话,说破釜沉舟其实不需要勇气,只要一无所有。周一凡这也是被逼的没有办法了,置之死地而后生,是他在这段感情里唯一的出路了。   周一凡靠在椅背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打火机,脑海里不时闪现顾潇楠清冷的眸子和那张无欲无求的脸,更觉心浮气躁,抬手挥掉了个烟灰缸。   **   星辰,法律部办公室,看上去沉稳干练的新经理抬眼问右手边的男人:“庄律师,你的意见呢?”   “嗯?”庄禹猛地回过神,见众人的视线纷纷投向自己,点点头表示赞同,尽管他什么都没听进去,“就按你说的做吧。”   首座上漂亮的女人微微笑了,翻开文件夹开始布置工作,末了轻轻一颔首,说:“散会。”   庄禹仍沉浸在惊异中无法自拔,待回过神来,会议室已空无一人。他以手撑额,钟毓?唐经理?两张脸在他眼前来回转着,明明是一个人,他踏进会议室的那一瞬就惊呆了,那个妆容精致似笑非笑地瞥向他的人,不是曾经的枕边人又会是谁?!   他敛了敛心神离开,路过法务部经理办公室的时候又突地停下来,透过磨砂的玻璃窗望过去,垂首看文件的女人成熟妩媚,他刚从回忆的长河中挣脱出来,此时像是在看她又好像不是,从前那个扎着马尾的女孩子似是在冲着他笑,又好像不是……   就这样一路惶惶不安地回到律所,满脑子里都是坐在首座的唐经理。“唐沁,唐沁。”他躺在沙发上默默地念她的名字,想起来上大学时那些衣角都带着阳光的日子,她抱着书本回头粲然一笑,世界仿佛都失了光。庄禹抬手覆在自己的眼睛上,强迫着自己回忆他们最后在一起的那段日子,除了争吵就是无休止的冷战。当时好容易有家杂志社看上了他的照片,他兴致冲冲的准备下一个专题,和她商量着想要换一个相机镜头。结果她冷笑着拖过来电脑,“唰唰唰”点开网页从上到下指给他看:“喏,你看的上的没有低于五千的,现在这钱拿出去,之前我们所有的存款都没有了,庄禹我也不想说了,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少年总是比她乐观的多,搂着她的肩劝慰:“存款没了可以再赚,有人看上了我的照片说明你老公我还是有前途的,你说是不?”   钟毓挥开了他的手臂站起来,双手抱肩居高临下地打量他:“庄禹你算算,从毕业到现在我养了你几个月了?我现在就问你一句话,你是不是不想考司考了?!”   一个“养”字把他激得双眼通红,自尊大过天的男孩子毫不犹豫地颔首:“对啊,老子就是不想考,我就是想拍照你说怎么样吧?”   “那要是我不同意呢?”   “不同意就分手。”   那是他们最后一次争吵,后来他看到有人说“恋爱中最忌讳的事情就是互相试探对方的底线”,庄禹深以为然。可是真可惜,没有人教过冲动热血的少年,吵架时不要专挑杀害人的话来说,有些话,出了口就是万劫不复。   后来那段时光成了他最不愿意回首的日子,两人像是租了同一间房的陌生人,默契的避开了对方在家的时间,有时候半个月都见不到一次。再见的时候是钟毓提出办离婚手续,他握着手机在烈日下站了半个钟头,终于打车去了民政局。他想起来她最近很少归家,后来总算知道,为了不回家她就睡在公司,有时候为了避免和偶尔加班的男同事呆在一块儿,下了班先去附近的商场晃悠,什么都不买,就是借个地儿消磨一下时间,等加班的人走了她再回去。   知道这些事情的时候他们已经分开两个月了,杂志社最终没有和他合作,他浑浑噩噩地背着相机去山上拍照扭了脚。庄禹绝望地在出租房里躺了两天,最终去到了火车站,他想把她找回来。买票的时候他摸遍了全身上下所有的口袋,卧铺买不了,座票售完,他闭了闭眼睛,抬头冲窗口的售票员笑笑,声音嘶哑:“那就站票。”   八月份,他站了13个小时最后到她家,一整夜没睡,庄禹走出火车站的时候,人都有些踉跄。勉强熬到了她家,钟毓的妈妈开的门,见到他二话不说转身进了屋,再出现的时候手里是几颗鸡蛋,她红着眼咬牙将鸡蛋往他身上丢:“滚!马上滚!”   最后还是钟爸爸出面平息了这场闹剧,他看着浑身都是黄色蛋液的前女婿,满心满眼的失望和无奈:“回去吧,小毓没在家。你也别再来找了,她妈妈的态度你也看见了,何苦?”   后来是怎么回来的?他从沙发里坐起来,抻了抻手臂,踱到饮水机那边倒了杯水。他大概永远都忘不了那个城市的八月有多热,他在钟毓家的楼下坐了两个钟头,最终拿起手机打给了关系尚可以的师弟,人生第一次找人借了钱。   返程总算买上了座票,八月底,火车上满满当当挤得都是回校的大学生,他看到有男孩子把小心翼翼地把女孩子护在胸前,生怕被来来往往的人和行李挤了。他顿生泪意,真好,这入眼处皆是阳光的好青春。   悲情故事的最后往往励志充满正能量,庄禹回到出租屋后锁起了自己的相机,在快餐店找了个兼职,回来将蒙了灰的复习资料重新翻了出来。就这样艰苦充实的过了一年,第二年九月,终于考上了。查到成绩以后他把手机摆在面前,做了许许多多的心理建设以后,终于鼓足了勇气拨出数字,他握着拳屏息等待,手心满是兴奋紧张的汗水,他甚至能听到自己胸腔里面,心脏“嗵嗵嗵”跳动的声音。结果呢?结果是好听的女声一遍遍的告诉他“对不起,您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请您查证后再拨。”   他靠在一边的书桌上,浑身虚脱的像是忽然被戳破的气球,“咻”地一声消耗了所有精神气儿,整个人恍恍惚惚,满心满眼都是“空号?空号?是空号啊……”   没了后顾之忧的男人悲壮又充满干劲儿,刚入职的时候,他除了每天跟着资深律师后面学习,还每天奔波努力找案源。他始终记得他师傅带他时说:“别总跟着我,没什么大名堂,不想饿死就自己找案源!”饿死?他当然不想,于是每天上班下班找案源翻档案看辩词见当事人。现在他偶尔还会想起那段日子,其实做个工作狂也挺好的,留给自己的时间少了,不该想的人自然也就不会去想了。后来连带他的师傅都看不过去了,在讨论案子的间隙敲打他:“知不知道和你一起入职的新人叫你什么?”   “庄牛。”师傅扶着眼镜笑了,“谐音就是壮牛,太拼了,你还给不给他们留条路了?”   壮牛闻言也就是不置可否地笑笑,末了下班的时候还是留下加班,早晨最先打卡的也还是他。他在那家律所待了一年半,走的时候已经是业界小有名气的大状了,辞职的时候师傅没有留他,像是平时那样扶着眼镜说“准了,我对你也只有一个要求。”   “不要这么努力,不这么努力你庄禹也迟早能做到的,只是时间的问题。”   “嗯。”西装革履的年轻男人剑眉星目,“道理我都懂,只是我等不及。”   一晃已经四年了,那些原本以为永远不会愈合的愧疚和伤疤,看上去也都已经结了痂。他开始适当的放松自己,重新举起了相机,也开始和身边的看上去还不错的女孩子约会。遇见顾潇楠还是因为杂志社的同事,期初并没有太多惊艳,这几年他见过的女孩子也不少,比她年轻漂亮聪明会做事的比比皆是。   接触以后也没有太多的波澜,他渐渐知道有些女孩子像是兰花,看上去优雅高贵,可是搬回家也很难养;有的女孩子就像是吊兰水仙茉莉玉兰之类,养起来不费事,摆在家里也漂亮。谈恋爱时他觉得顾潇楠是后者,相处起来不费事,不作不矫情,想干嘛干嘛,不想见到有时候一星期不联系也没关系。相处多了他又觉得她是特殊的兰花,好看,也好养活,在外面她张弛有度大气从容,回到家也会同他撒娇耍赖。她大概是男人最理想的结婚对象,安稳平静,宜室宜家。至于爱情,他想这辈子他大概都不会碰这个东西了,徒增烦扰而已,又是何必。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四章      最近连顾潇楠也看出庄禹心情不佳,难得两人都有空的双休,拖着他一起去郊外的度假村泡温泉。   度假村券还是周小舟给的,想起来她为他俩也是操碎了心,合作方送出的赠券电影票之类的总是撺掇他俩去消费。上次拿到券的时候顾潇楠吃了一惊,“这个啊,最近常在电视台打广告的那个?”   “是啊,主打上层人群,上一期找我们写专栏做推广的。”说着她又不怀好意地笑,“话说温泉什么的,机会好好把握。”   “十三点。”顾潇楠骂她。   周末郊外的度假村人真不少,庄禹提着行李,顾潇楠同他并肩,边走边聊。来到郊外心情确实放松不少,她指着不远处的花花草草问他:“那个白色的花叫什么?”   庄禹顺着她的指尖望过去,除了花,那边还站着两个人,他看了又看,身形一僵,继而淡淡地垂下眼睑,“马蹄莲。”   “是吗?”她高兴地像个小姑娘,全然没注意到他的不对劲,“我还没见过,我去看看。”   她像只小鸟一样欢快地跑去了,庄禹又向那个方向望了一眼,是的,没有错。那个背影,恐是一辈子都不会看错的。   四月初,初春,正是人间好时节,顾潇楠连日来的阴霾都被城外清爽的风一吹而散,她蹲在洁白的马蹄莲边上,笑靥如花地回头叫他,“庄禹你来看啊。”   不远处的两人听到声响双双转过头,只那一眼,庄禹只觉得背脊发凉。那个男人的手在钟毓的腰上,钟毓?哦不,应该是唐沁才对,她回身看了一眼,复又转过去。不知道有没有见到他。   周远山走了两步,探询着叫她:“楠楠?”   顾潇楠抬眼,吓了一跳,猛地站了起来,磕磕绊绊地打招呼:“爸……嗯,不是,周叔叔……你怎么在这儿?”   “调回来有段时间了。”他和善地笑笑,“有空一起出来坐坐,我也好久没见到你了。”   “好。”她局促不安地点头,“那您……玩得愉快。”   不想周远山回身走了两步,又忽的转过来,眼神撇过庄禹,“那是新交的朋友?”   “嗯,我男朋友。”她已经从最开始的震惊中回过神,披上铠甲成了从前那个滴水不漏的顾潇楠,“他叫庄禹。今天太仓促了,下次介绍给您认识。”   周远山在原地站了半晌,点点头说,是个好孩子。   顾潇楠还就是笑,不知道他说的是谁。   这么一搅合顾潇楠花也不想看了,恹恹地走过去拉住庄禹的袖子,自顾自地说明:“周一凡爸爸,最近调回来了。”   他微微点头表示理解,而后又开始一路无话,顾潇楠内心自责,总归是不太安稳,进更衣室之前她攥紧了包带子问他,你是不是不高兴了?   “没有,只是有点累。”   顾潇楠明显感觉庄禹变了,可是哪里变了又说不太上来。如果从前他们之间的相处方式是平淡如水,那么眼下简直是心不在焉。事实上,女人的第六感向来敏锐无比并且出奇的准确。她坐在地毯上冲周小舟无力地叹息:“感觉我们离分手不远了。”   “为什么?”她嚼着曲奇满嘴的碎末末就这样肆无忌惮的喷过来,“疯了吧?你俩那么合拍!要不你们约个时间好好谈谈?”   “再说吧。”她用纸巾抹掉了茶几上的渣渣,慢条斯理毫不在意的模样,“最近大家都挺忙的。”   “讲真,顾潇楠,你想过结婚吗?”   顾潇楠认真地点头,告诉她:“想过啊,就过日子来说,庄禹应该是个不错的对象。但是呢……小舟,我们之于对方像是归巢的倦鸟,前头轰轰烈烈的爱过,往后只是彼此依偎着互相取取暖罢了。”   “所以我现在很矛盾,一方面我也觉得大家很合拍,相处起来舒舒服服不费事。另一方面吧,庄禹他现在像是变了,有时候看眼神都能看出来,我感觉他容易愤怒了,容易不耐烦,偶尔还有戾气散发,这是一个男人应该有的样子。但这些,并不是我能带给他的……”   “所以你想分手?”   “也许吧……”   “你还想着周一凡。”   周小舟没头没脑的冒出这句话,她听出来她用的是肯定句而不是疑问,不过她也不想否认,这几天,她确实一直在想着周一凡。上次在度假村,她看出来周远山和那个年轻的女人关系匪浅,主动打招呼,看起来她的前公公也不像掩人耳目。她纠结着这件事要不要问问周一凡,或是探探口风也好,毕竟……叶怡这个周家主母做的,一向顾及脸面,就算改变不了什么,提前让他们有个准备也是好的吧?   ***   顾潇楠抱着笔记本急匆匆往会议室赶,穿过走廊时忽然被人扯住了衬衫,“看。”同事压着声音提醒她,“那边是不是周总和他妈?我在报纸上见过,我擦!本人真年轻啊。”   她停下步子瞥了眼就要拉着同事离开,“别啊,让我再看看,说不定能听到什么豪门秘辛呢。”顾潇楠无奈地翻白眼,转过身刚准备走,就听见那边叶怡尖锐的声音传来,“你早知道是不是,你和你姐一起瞒着我?”   她闻言心头一荡,叶怡的话确实惹人遐想,尤其当她还是半个当事者。顾潇楠忙不迭地拖走了八卦的同事,“快点走吧,我们不是还要去弄一下投影。”   会议都要结束了周一凡才推门进来,众人停下来等他入座,他捻着眉心示意他们继续。策划书的演示正在投影上一张张闪过去,他凝神审视了几张ppt,紧锁的眉头终于有些舒展的痕迹,“主题?”   “传承。”她说,“锦荣是个家族企业,周氏刚开始的时候就是做酒店起家的,今年50年。所以我们的想法是传承,把酒店宣传成港湾或是栖息地,然后把这种像家一样的服务继续传承下去。”   他摁着鼠标把剩下的ppt一一看过去,然后站起来环顾了四周,“这次创意还不错,就照着这个做。今天就到这儿吧,散会。”他一边扣着西装扣子一边阔步离开,期间还转身吩咐秘书:“让公关部的人到我办公室。”   周氏的人一走,顾潇楠那些好不容易沉住气的同事们顿时欢呼起来,年轻的毛头小伙帮她收拾着笔记本冲她露出一口大白牙:“姐,关键时刻还是你给力。周总那么一问,我还以为这次又要被毙掉,气儿都不敢出了。”他敬佩的竖起了大拇指,“果然巾帼不让须眉。”   一群人刻意压低声音撤退,就算是这样,由于太过兴奋,还是弄出了不小的动静。经过周一凡办公室的时候她刻意放慢了步子,说不上是什么心情,同事在前面结伴走着,不知道谁发现了她落单,回头招呼她:“顾姐,你快点啊。”   彼时周一凡正在办公室里发火,周远山婚内出轨的照片都被小报拍到了,要不是梁星手底下有人,今天早上周家就成了青州城的笑话了。他心中郁躁,挥手把办公桌上的一众物品都扫到了地上,压抑着额角不断跳动的青筋:“养你们有他妈什么用。”公关部的经理和精英屏息凝神,垂着头不说话,一时间整个办公室陷入了诡异的安静。   这时候外边那些大大小小的动静都能清晰地传到耳边,他听见顾潇楠同事一路小声嘻嘻哈哈地走过去,有男孩子嗓子没压住,声音里透着雀跃,喊她:“顾姐,你快点啊。”周一凡心里的烦躁更盛,挥挥手赶走了“没用的废物”,叫秘书:“去把顾潇楠叫住,让她过来一趟。”新秘书是离婚以后换的,自然不知道顾潇楠是自己的前老板娘,他只是觉得不妥。要说这广告吧,负责人也不是顾潇楠,作为一个写文案的,虽然她表现的不错,但也没必要把她拉进来单独谈吧?关键是不够格啊。不过话虽这样说,他这些弯弯曲曲的小心思却是不敢说出来的,他干的时间不长,只知道按照前辈说的做,恰好上次那个离职的秘书给他的建议就只有两个字——听话。   顾潇楠被叫住的时候心里一紧,之后又自嘲地笑笑,果然不是个能成大事儿的,怀揣着这点屁事儿就这么心虚。秘书把门推开时她吓了一跳,屋子里一片狼藉,各种白色的纸片铺在地上像冬天早晨四处散落的霜。周一凡抱着肩站在一片雪白的中间,就那么直勾勾地看向她,招招手说:“过来。”   她就那么鬼使神差地向他走去,踩过文件夹,踩过钢笔,踩过地上各式各样看起来还挺正式的文件。就像是越过大山趟过河流,穿过风透过云,像是分别许久的旧识,像是下一秒就应该抱在一起。顾潇楠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其实也就是三五步而已,许是这静谧的环境闹的,她总感觉有点远啊。她想着他会同她说什么呢,锦荣的广告?周远山的外遇?叶怡的崩溃?她在心里飞快的计算概率,真奇怪,从前她的数学明明还不错啊,怎么算了即便还是没有结果?   她就这么苦着张脸被他抱进了怀里,她不耐烦地推他,好烦啊,这题是不是无解?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五章   “别动。”周一凡的声音从头顶闷闷的传来,听上去深沉悲戚,“让我抱一会儿。”就算知道是为了什么事,但她此刻也没有立场去安慰,之前固执倔强不由分说地划清界限的人是她自己,尽管这样,她也没有挣脱。是啊,没错,她忘不掉他,也舍不得他这样的示弱。   良久,周一凡放开她,往后退了两步拉开距离,抚着额头说对不起。   她摇摇头表示没关系,问他:“找我有事吗?”   “没事……广告的,创意很好。”   ***   上次从度假村回来之后,庄禹已经好几天没去律所,十点多一点,他正躺在阳台上晒太阳,律所的小跟班打来电话,急得都快哭了:“师傅,昨天约好去看卷宗你爽约。今天可是说好见当事人的啊,人家已经在会议室等了二十分钟了。”   他撂了电话回卧室换衣服,站在穿衣镜前的时候冷不丁地就想起钟毓。那时他们刚毕业,小姑娘看书累了就坐在床沿上扯绳子玩儿,他笑着抽走:“你都多大了还玩这个?”   “什么呀?我在练习打领带,已经会了平结和半温莎,但是温莎结还没学会。”   “学那玩意儿干什么?”   “傻啊你!”她红着脸嗔了他一眼,从他手里拽回绳子,“当然是为了你。”   一别经年,钟毓的身影时不时在他脑海里撞一下,再撞一下。刚开始上班时天天加班到深夜也没觉得有什么,后来手头的活儿渐渐松了,他开始整夜整夜地想她,常常坐在阳台抽烟,一坐就是一整夜。这些他从没对人说过,没啥好说的,我们经历的一切都是在为自从前己的选择买单,他不后悔,只是难过而已。   见完当事人他开车找地方吃饭,开着开着就开到了星宸,地下停车场里的灯惨白地照着,他在车里坐了半个小时,终于拔了车钥匙下车。前台的小姑娘早就认识他,笑笑算是打过招呼,他一路畅通无阻地到了法务部的办公室,却被她的秘书挡住了:“不好意思,庄律师,您没有预约。”   真有意思,他什么时候见她还要预约了,庄禹双手插兜,目光沉沉:“告诉她我是庄禹。”平日里温文尔雅的庄律师冷漠起来还是很有杀气的,小丫头片子拨了内线,挂上电话以后冲他甜甜一笑:“庄律师不好意思,唐经理说上班时间不谈私事。”   不谈私事,好啊,他拖过一边的椅子坐下来,“你们什么时候午休。”   “呃……十一点半到两点。”   他就那么坐在办公室门前静静地等着,耐心十足的模样,期间小秘书进门送了回文件,他动都没动。小姑娘进去告诉唐沁:“庄律师在门口等着。”她抬头瞥了一眼,那个男人留给她一个清俊淡漠的侧影,办公室的门大开,他并没有回头。   终于等到十一点半,唐沁开门之后目不斜视,径自走向电梯,庄禹紧紧跟着,但两人都沉默着一言不发、小秘书盯着这对奇怪又隐约透着默契的背影,咬着手指直摇头。   他们一路无话到达停车场,他看见钟毓摁了两下车钥匙,然后……角落里那辆白色的宝马亮了。那瞬间这是尝尽了这世上千万种的滋味,他没能给她的生活,别人给了,他想告诉她他现在也能为她买一百多万的车,可是人家不稀罕了……人啊,总是在千帆过尽之际,才会怀念最开始乘过的那只羊皮筏子。   唐沁坐进驾驶室,没有立即开车,她握紧了方向盘抬头看向他,眼神凌厉,剐的人无处遁形。庄禹同她对视了一会儿,毅然决然地拉开车门坐进了副驾驶。   车子一路向城郊疾驰,庄禹看不出目的地,转头问她:“去哪儿?”   “我家。”   他的脸色一下子沉下来,目光笔直地盯着正前方。像是看出了他心中所想,唐沁“嗤”地一声笑了:“我一个人住。”   车子一路开到了城郊一个高档小区,庄禹进屋的时的脸色依旧铁青,她转过头问他:“喝点什么?”   “水。”   唐沁一路娉娉袅袅地从厨房出来,端出来一个托盘,上面放着白开水和红酒,她拿起杯子巧笑倩兮:“庄律师,好久不见。”纵是耐心再好此刻也已经告罄,庄禹一把拽住她的手腕,眼神狠戾:“你最好先说说和周远山是什么关系。”   高脚杯摔在地上的声音尖锐刺耳,“啪嚓”一声,她瞥了一眼地上通红的液体,神色未变:“你看到的关系。”   “情人?”   “是啊。”她空出的一只手闲闲地撩起额前细碎的散发,“有问题么?”   呵呵,“有问题么?”当然啊,他甚至想要甩她一巴掌,就冲她这样无所顾忌又风情万种的模样,他想不通,从前那个单纯阳光一心只知道向前飞的小女孩怎么变成了这样?不是没有想到过会重逢,甚至想过她会结婚生子,会满身烟火,会市侩精明,现在,他到宁愿她会编程那样。   “什么时候开始的?”他松开她点了根烟,眼神迷茫,不知道飘向了哪里。   “三年前吧?还是四年前?记不太清了。”   四年前的话正好是他们离婚那一年,庄禹闻言死死地盯住她,嘴角上翘嗤之以鼻的神情很是轻佻,“这都能忘?”   她无意同他纠缠,带他回家不过是想找个清静的地方把事情都说开而已。做别人情妇三年,一个是见不得光人人喊打的小三,一个是前程大好温润如玉的大状,云泥之别也不过如此了吧?如是也好,愈失望愈心死,她希望他能永远忘掉自己,或者,干脆越恨越好。   “什么时候改的名字?”他把那根烟恶狠狠地碾在了烟灰缸里,修长的手指敲着茶几玻璃,看上去不耐烦极了。   “四年前。”   “改了名字以后和他勾搭上的?”   勾搭?可不就是勾搭么?这下换她点烟了,钟毓熟门熟路地从茶几的下面掏出烟盒和火机,当着他的面无所顾忌,动作熟稔地按下火机,顿时,尼古丁的味道在周身弥散。他忍了许久才没有伸手去掐掉她的烟,拿起烟盒凝神瞧了下,不看还好一看又是一头火。不是一般女士烟,抽555,这种烟出了名的尼古丁最多,很多男人都抽不惯,看她娴熟地吐着烟圈,烟龄少说也有三年了吧?   她没有正面回应他说的“勾搭”,只是冲着阳台的落地窗方向深深地吐了口烟,白色的圈圈飘啊飘的最后走失在了空气里,“上次那个是你女朋友。”   她背对着他,入眼处明明是她合体的套装和妥帖的裙摆,但他总觉着她单薄的背影透着些孤寂和清冷,可难过什么呢?他想,路都是自己选的,当初也没人把刀架在她脖子上。   没听到答案她也没有追究,转身把烟头丢进了烟灰缸,站起来抚平了裙子,“走吧,下午有班,我还得吃饭。”   庄禹跟在她后面走到了玄关处,看她微微弯下腰穿鞋,一眼望去还是熟悉的侧脸,那个小小梨涡十年一日地安安分分地待在唇侧。终是忍不住了,他闭着眼睛问她:“后悔吗?”   “后悔?”她走到门外给他腾出地方,“不,不后悔。到现在为止我还做过让自己后悔的事情,包括……离婚。说起来,庄律师,我觉得你还应该感谢我,要不是我——”   庄禹“砰”地甩上了门,一把拖过她把她按在了冰冷的大理石上,其实不完全是因为她说不后悔。重逢以后她开口闭口庄律师,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早就惹得他上火,私事也透露的甚少,处处奢华的生活环境更是让他怒火中烧。很久没像这样憋着口气了吧,他按着她的肩膀不让她动弹,看她一副淡定冷漠的样子又免不了一阵嫌弃:“不后悔啊?钟毓你怎么这么会糟蹋你自己呢?”   他其实用不着花这么大的力气,她一点点挣扎也没有,只是无所谓地摊摊自己空闲的两只手:“因为钱喽~”语气轻佻,仿佛下一秒就能吹出口哨。   他们没有不欢而散,至少钟毓没有。挺好的,她想,本来已经纠缠成了一团麻,她再不想把不相干的人扯进来。事情办完了就离开青城,虽然在这里留下过肆无忌惮的青春,可到底物是人非,有时候她看着那些熟悉的地标都想哭。可是不后悔啊,她最好的年纪里爱上了最好的人,没能陪着他走到最后,所以她自食恶果。后来她才知道最好的爱情不是同甘共苦就能行的,相互尊重,接受对方的选择比什么都重要。离婚那年过得艰难无比,现在想想也是活该,要是没有同庄禹赌那一口气,本来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伸手把她从泥淖里拽出来的。不仅如此,他应该还会为她擦掉脸上的泥巴,轻轻地说:“别哭,都不好看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为了证明我不是月更党……现身说法……   对不起一直没有取消收藏的小伙伴了。    ☆、第二十六章   她与庄禹已经好几日没有联系,意识到这件事的时候,她正端着酒坐在阳台上看星星。喝酒是很早以前就有的习惯,和周一凡在一起因为他不喜欢女人喝酒只好作罢,分开以后独居,从前单身时那些小癖好倒也一个一个捡了回来。   她伸手捞过手机调出通话记录,最后一个和庄禹的电话还是在□□天前,暗暗想自己也算得上“料事如神”,这么一来竟还有些得意的窃喜。其实真的走到这一步也就这样了,她只是遗憾生活中少了个可以知冷暖偶尔还能靠着背聊心事的老友。顾潇楠于是给庄禹微信“明天有时间吗?我们谈谈吧。”   多日不见,庄禹似乎并无不妥,一样的眉目晴朗,衣领挺阔。可是顾潇楠还是看出了点不一样,约在三点,从前庄禹从来都是提前到,没有要别人等他的说法,这次居然迟到了几分钟,领带和西装的颜色不搭,眼睛下面熬过夜的痕迹明显……虽然都是些细致入微的小细节,可是她还是注意到了,像是从前同你要好的同学忽得离开了你,再回头,大家却都不是彼此最熟悉的样子了。   有段时间没见,一时间气氛还有点尬尴,顾潇楠看他擦手端杯子喝茶直到放下杯子,两人都相对无言。庄禹和煦地笑笑:“不是说有事?”   “嗯。”她不自觉地搅着面前的果汁,眼睑下垂,“我说……我们是不是应该分开。”   庄禹怔了一下,嘴巴微微张开问她:“你说什么?”   “我说……我觉得我们是不是要分手?”   “分手?”他皱着眉头,眼睛下面的淡青色明显的不得了,“理由呢?”   顾潇楠一时怔愣,理由?难道要说你最近好像不太对劲,像是遇见了有缘人的样子,还是……我不想再耽误你,反正我们也没有感情?她迅速地否定了自己的想法,要怎么讲?无凭无据,难道说我有女人奇特的第六感?!   庄禹看出来她的窘迫,伸手覆在她放在桌上的手上,然后轻轻地虚虚握住,“我知道最近可能冷落了你,因为……嗯,理由有点老套,我很忙。”他说,“但是我以为你情感成熟,业余爱好也不匮乏,应该有自己的调剂的,看来是我想错了?那好吧,我以后——”   “不是。”顾潇楠坚定地打断他,“我没有那个意思。”她实话实说,“虽然我知道这听起来有点荒诞,但是庄禹,我觉着这些天你好像变掉了。从上次去过温泉度假村开始,或者更早吧,谁知道?本来我以为是因为遇见了周一凡他爸,后来想想又感觉不是,周一凡你都见过好几次,也没有这么反常过。”   “吃饭的时候经常走神,时不时的就皱眉头,有人打扰的时候好像随时都能发火。”她牵起嘴角笑笑,摊手的样子俏皮又无奈,“可能你没有感觉吧,可是女人呢,就是靠第六感生存的奇怪生物。所以庄禹,我确定这些改变不是我能带给你的,所以……我说——”   庄禹有点心惊,顿时明白了周一凡的困境,顾潇楠她太敏感细腻,一点点的脱轨都能敏锐地感知得到,而且她又是那种忠诚至上的人,两人的相处有了污点她宁可血肉淋漓地一刀两断也受不了藕断丝连纠缠不清。他喝了口水稳了稳心神,片刻以后,还是决定向她坦诚,“前几日,我遇见了前妻。”   见她不出所料地微微吃惊的样子,庄禹苦笑着摇头,“她过得……怎么说呢?和我想的不太一样,你所说的那些变化,大概是见到她以后吃惊愤怒失望,嗯,这些情绪的综合吧。”   “顾潇楠,我和她之间和你和周一凡不一样,我们离婚以后没再见过,我一时之间做不到向你们那样心如止水平静地相处。可是我也知道我们……不可能在一起了。所以你说的那些和从前不一样的地方,给我一点时间,等我平复一下情绪就好了。”他还是谦谦公子的温润样子,连求人都带着不卑不亢的坚定,顾潇楠看着两人交握在一起的手,忽得有些百感交集:都是有过去的人,谁也没资格要求谁吧,谁说她和周一凡相处起来心如止水的,其实也没有。那就算了,这样也行吧,两人疲惫的人蜷在一起疗疗伤,互相借着肩膀靠靠。   她于是深深地看他的眼睛,良久,轻轻点点头,“好吧。”   周一言闻言看了眼坐在对面的人,周一凡两手交握,面色平静,看上去并无不妥之处,可是也只有他自己知道,身上奔腾的血液怕是要叫嚣着冲出皮肤了。   今天周一言带着女儿回来,他答应了懵懵要去接机,接到了母女两个,小姑娘勾着他脖子,眨巴着大眼睛说要去“熊妈妈的餐厅,舅妈带我去过的,特别好玩。”当时听见懵懵说“舅妈”才心软带着小丫头来,从庄禹进餐厅开始他就示意懵懵安静点,一心一意地听起了墙角,餐厅的椅背设计的特别高,因此完全不担心后面的人会看见。听完他就后悔了,逞一时义气,这下回去又得吃几天安眠药了……   ***   顾潇楠站在他办公室门前,退回去再返回来,如此两三次之后总算鼓足勇气,抬手在门上叩了三声。门里的声音清朗无波,说“进”。这是她第二次进他的领地,典型的周一凡的风格,线条清晰,整间屋子都是简洁的黑白风,一点点多余的颜色都没有,衬得坐在窗前的人更加凛冽凌厉。想想当初她一手置办的婚房就知道,明明是两个完全不同人,强硬的塞在了一起,也难怪没能善终。   周一凡看上去平静的很,盖了钢笔站起来,问她:“怎么来了?”   “嗯,来交片。”说罢才反应过来他问的好像不是这个,顿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直到秘书进来送了咖啡,周一凡又叫他换成茶水送进来,两人还是没说上一句话。顾潇楠抿了口水勉强定住了神,诚实地告诉他:“周一言叫我来劝劝你。”   他不知道看向了哪里,没有接她的话,像是自言自语:“你做的对,顾潇楠,这个家没什么好,真配不上你。”   顾潇楠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闻言微微怔愣,复又抬眼看他,“对不起,我才知道,你一直在看心理医生?”   他毫不在意地摊摊手:“没什么对不起,是我自己的问题,有病就看吧,也没什么。”   “那……最近怎么样了?”   “就那样儿吧,不吃药也能睡了,放心。”   说着他站了起来,踱到了窗户边上向下看,不回头,同顾潇楠说话:“你知道吗?最近我在心理医生那里听到了一个有趣的理论。她说生命就像下棋,当棋局结束时,所有的棋子,管你是卒是帅,全部都要回到同一个盒子,那时候就不用担心有人要过河,有人来将军。”   “我们活的太累纯粹都是自找的,人类给自己制定规则,然后逼迫自己遵守,可是为什么呢?我们把自己困在钢筋水泥里,然后还要去羡慕能飞的鸟。”   “你知道我最近为什么能睡着吗?”   “因为什么都不想了,就这样吧,按部就班也挺好了,反正最后大家也都是待在一个盒子里的。努力也没什么意义了,没有小孩子,没有人要我养。”   “能攫住我命门的人都不在,拼命给谁看?”   顾潇楠自觉无言以对,可是想起来周一言的交代,咬牙开口:“不管怎么样,爸妈才是最重要的人吧,有空回去看看他们吧。”   “没结婚的时候我基本不回家,不用劝了。”他说,“我们家乱的很。”   “子欲养而亲不待的事,发生了再后悔就来不及了。”   他抱着肩站在十六楼往下看,过了许久才回答:“顾潇楠,我说了,周家乱的很,别人随随便便叫你来当个说课你就乖乖来了,以前也见你这么善解人意?”   “周家乱的很”这样的事情他从来没对自己说过,罢了。不过是听周一言说他最近也不好过才存了来看看他的心思,到底是自己多管闲事了,也算了。听到先前那些话还以为是对自己说的,罢罢罢,又自作多情了。顾潇楠从沙发里站起来,迈出的脚步毫不迟疑,临走时稳住声线告诉他:“周一凡,你可真自私。”   他攥紧了拳头提醒自己不要回头,听到关门声响起,才回身坐进了椅子里。周一言是叶怡叫回来的,无非就是想要缓和一下自己和周远山的关系,可他存了别的心思,谁的话也听不进去。她们黔驴技穷,又去拜托顾潇楠,也是,她善良,耳根子软,三两句话肯定被说动。见她进来的时候他都不知道是不是应该高兴,到底还是关心自己的吧,要不然也不回来,可是来了又怎么样呢?徒增困扰,周家这个大染缸,他只想她离得越远越好。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我不是月更党这回事……   p了个s:有兴趣的姑娘可以关注我微博一下,封面下就有链接,有时候我会在上面放小剧场。   不感兴趣就当不存在啦…… ☆、第二十七章   他只顾着陷在椅子里沉思,连梁星进门了都没有发现,梁星来的时候和顾潇楠在走廊的拐角处擦肩而过,那个也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梁星上前两步把文件夹“啪”地摔在了桌上,“嘿!醒醒!”   他皱眉看向来人,满脸是被惊醒的不爽和烦躁,扒拉着头发警告梁星:“你最好是有事情。”   梁星一下子跳上了办公桌,翘着二郎腿从裤兜里掏出了个u盘在手里来回晃着,“嗯哼~大事儿,你要的全在这里。”   他一伸手抢过东西,“啪嗒啪嗒”地点开电脑,梁星跳下桌子走到他身后,语气严肃,问他:“想好了吗?”   “这东西出去了,就没有回头路了。”   周一凡已经迅速地把东西都浏览了一遍,确保无误后疲倦地靠在了椅子上,闭上眼睛满身风尘,“错了,是早就没有回头路了。”   “这一家人都这么粉饰太平地过了大半辈子,那我就来当一次坏人吧,反正横竖是要散的。”他睁开眼睛,慢悠悠地站起来,整个人又成了霸气凌厉的周一凡,“既然没人愿意出头,就由我来摧毁好了。”   “话是这么说,但你这么一搞,周家得多少人恨你你知道吗?现在不是追不追得回顾潇楠的问题了,而是你们整个周家的衰亡。”   “我给过他们站队的机会的,非要和周远山待在一条船上那我也没有办法。”他无所谓地耸耸肩,像是在讨论无常的天气一样轻松闲适,“顽固不化,非要搞官场那套,也是时候树倒猢狲散了。”   梁星正低头点烟,闻言抬眼深深地望向他,他总感觉,从前那个在商场叱咤风云霸道凛冽的周一凡又回来了。   “既然你都想好了,那我就去办了。”   周一凡沉默着点头,梁星一只脚已经跨出了门外,想了想又退了回来,“刚看见顾潇楠了,好像不太好。虽说是为她好,可你也别把话说的太死了,真伤的人死了心到时候倒霉的还是你。”   “知道了。”他不耐烦地挥挥手,“该干嘛干嘛去。”   ***   “锦荣”的广告接近尾声,好容易盼来了假期,顾潇楠收拾了行李准备回家看父母。离婚以后虽然有了大把的时间,但是她也很少回去,一是有点远了,她不管是坐飞机还是火车都不太好受,二来每次回家爸妈除了张罗一大桌子菜就是追问着结婚的事情。不想每次都把气氛搞得特别僵,那么唯一的方法就是少回家。   顾爸爸老早就在机场候着,顾潇楠出了航站楼就见着他,笑着迎上去。许是这次分开的真的有点久了,顾爸难得含着笑接过她的行李箱,“快回,你妈做了一桌子你喜欢的菜。”   到家时顾妈妈正把汤端上来,顾潇楠像从前那样走到厨房盛饭,一家子看上去和乐融融。她心里忐忑,就是不知道这和谐的氛围能持续到什么时候。果不其然,半碗饭还没扒完,顾爸就熬不住了,不断冲顾妈妈使眼色。她硬着头皮看向自家妈妈,“有什么话就说吧,妈。”   “咳。”顾爸放下碗筷清了清嗓子,“我们的意思你这恋爱也谈得时间也不短了,是不是该带回家——嗯——”   她埋头戳着自己碗里白花花的米饭,吸气再呼气,几次以后,终于敢抬头,“爸妈,再等等吧。还不定呢。这次我不想这么草率。”   “话是这么说,可是眼见着你也往三十奔去了。”顾妈妈一下子急了,“你自己想想,你从小就主意大,小学开始,上哪个学校就是你自己说了算,高中分文理大学选专业我们都由着你做主。就连结婚……我们跟着反对也没用。楠楠啊,不是爸爸妈妈非要管着你,这不,这次谈了这么久,带回来给我们看看也没什么吧?又没有让你们马上就结婚。”   她仍旧低头使劲儿捣腾碗里的饭,半天没说一句话。头顶的气压低的吓人,她难受的头皮发麻,讷讷地说话,一开口,却仍是自己的主张:“我还是……不太想,这么早的——”   “啪”的一声,顾潇楠吃了一惊,吓得从凳子上跳起来,顾爸爸已经把筷子砸到了桌面上弹飞了。她惊魂未定地坐下,顾妈妈见怪不怪地收拾东西进厨房,冲她摇手:“先去房间休息吧,坐了这么久的飞机,你也怪累的。”   她坐在床沿上发呆,想起上次顾爸发火,是为了她不肯去相亲。果然不是个孝顺的孩子呢,她想起顾妈妈先前那番恳切的话,满心都是愧疚,可是心里的彷徨纠结又无从诉说。该怎么跟父母讲呢,说我们最近联系也不太密切,我正在重新思考我们之间的关系。   没一会儿顾妈妈推门进来,扯了扯她的衣服问她:“你老实跟我说,这个是不是不想谈了?”   她不承认也不否认,到底知女莫若母,顾妈妈看她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顿时冷了脸:“顾潇楠!”   “你看着我!”   她终于抬起头,直勾勾地看向妈妈的眼睛,“你还想着周一凡呢。”   她依旧不言语,没关系,顾妈妈本来也没想着她能回答,冷笑着准备离开:“你好自为之,从小我就教你什么?不要自己轻贱了自己。”   “管是管不住你了,那我们撒手就好了。明天早上你就走吧,回去。你爸他脾气不好,退下来以后身体也不如以前,你回来一次他发一次火,你看着不心疼,我还舍不得呢!”   早上的时候她盯着哭肿的眼睛出了房门,顾爸顾妈正坐在桌前吃早餐,听到动静置若罔闻,一边看新闻一边喝粥,连她打招呼都没搭理一声。她独自到厨房盛了粥拿了包子,慢慢地走到桌边坐下,一时间只听到电视里新闻主播刻板的声音。她小心翼翼地低头喝粥,偶尔夹点小菜还是屏息凝神的,生怕一个不小心又惹得顾爸爸扔筷子。   电视里播周家新闻的时候她正踟蹰着要不要主动给顾妈妈添一碗粥,压根儿没注意到电视里面讲什么,顾妈捅她的时候顾潇楠还挺高兴的,伸手就要接碗。顾妈妈扬了扬下巴示意她看电视,画面里周远山正被带上警车,下面打着硕大的字幕,“青州市前规划局局长落马”。   她吓得缩回了手,下意识地向身边的人求证:“爸?”   顾爸爸走了两步拿起遥控器“啪”地关了电视,上面有专家正推测“周氏”能不能度过这次危机,以及整个周家是不是“官商勾结”的问题。她面色惨白地看着自家爸爸,完全没了主心骨:“爸爸。”   “你跟着慌什么?顾潇楠你别跟着犯傻,再怎么样也是人家的事,打电话到单位请个假,你这几天都在家里待着。”   她求救般的转向了顾妈妈,不像顾爸那样镇定,她也是一脸的震惊。顾潇楠摇了摇她胳膊她才回过神来:“不行!听你爸的,过几天再走。昨天晚上……我说的是气话。”   “妈~”她已经消化了刚刚的消息,此时满脑子都是惊恐,周远山出了这样的事情,周一凡是脱不了关系的,不能在这里坐以待毙,至少得找周一言知道怎么个情况才是。她还想到了梁星,嗯,周一言这时候也好不到哪儿去,应该先找梁星,他和周一凡好的像一个人,人脉又广……想好了她“腾”地起了身,慌慌张张地甚至带翻了身后的椅子,顾爸爸伸手抓住了她的肩膀,“站住!坐下!”   “不行,爸。”她焦急的回头,“你先放开,我先去机场好不好?”   这才过了多久,顾潇楠满脸的泪痕,眼角还是不断地有泪流下,仿佛自有意识顾潇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哭,她只知道现在很着急,爸爸妈妈又拦着,她不断地拍她爸爸的手,又急又冲,慌不择言:“爸爸~你先放手好不好?我至少要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嗯,我不走,打个电话好不好?好不好啊?爸爸,求你了。”   顾爸爸依言放开她,顾潇楠立即冲进房里找手机,先是打给周一凡,无法接通,周一言,嗯,占线,梁星,还是无法接通。最后还是抱着一丝侥幸打去了周家大宅,占线。她旋即丢了手机开始收拾衣服,顾妈妈靠在房间门口冷眼看她:“顾潇楠,你真是不知好歹!”   最后还是顾爸爸把她送到了机场,车没停稳她就打开了车门,顾爸爸没叫得住她,回家对着自己老婆叹息:“儿大不由娘,别管了,随她去吧。好歹她自己过去,反正说了也不听。”   起飞前两分钟她还在用手机搜消息,“周氏”已经上了临州城的热搜,点开话题一溜烟都是幸灾乐祸的围观群众,她越看越心焦,想打电话给周小舟,空姐却在这时候来提醒她该关机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八章   下了飞机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开机,她一边匆匆穿过机场大厅一边拨电话,来来回回反反复复还是那几句话,顾潇楠急得直想摔手机。索性没一会儿周小舟给回了电话,顾潇楠连赶着问她:“周一凡没事吧?”   “难说。”难得没有耍宝的周小舟这时候心里也是忐忑的紧,“刚刚下午的时候,周一凡被带走了。”她其实也想劝顾潇楠说你们都没关系了啊,你就不要去管他的事情了。可是想了想还是忍住了,她们打小在一起长大,顾潇楠的性子她清楚得很,特别是她俩还一直无话不说,顾潇楠曾经不止一次在喝醉的时候地对她说“还想着周一凡”这样的话。   “周家在青州有不少地方,新建的酒店还有度假村什么的,周一凡被叫去问话当然免不了,你也别太担心了。”   她已经坐上了出租车,脑子暂时清醒了会儿,准备直接去公司找梁星,周小舟还在那头说着同事打探来的消息:“据说是情妇,还是实名举报。受贿的证据,经手审批的材料,妥妥的全齐了,周远山一下子就栽了。这年头,哎……现在这些记者正在打听情妇的消息。”   她听到这话的时候脑海里自然地蹦出了那日在温泉度假村遇见的那个女人,素净的一张脸,却穿着艳红的裙子,侧首间淡漠的看向周边,抿着的嘴角隐约可见狭小的梨涡,整个人有种说不出的奇怪气质。回忆起周远山搭在那女人腰侧的手,自然地联想到前婆婆叶怡,强势了一辈子的女人,偏生在自己将要退下来的节骨眼上出了这事,同是女人,她想想都觉得悲凉。   一路慌慌张张胡思乱想很快就到了梁星公司楼下,她下了车,望着门前纷纷的人潮发怔,整个“星宸”楼前都堵着人,各种各样,扛着摄像机的,拿着话筒的,一个个往前涌去,又被保安组成的人墙堵回来。她一时之间有些反应不过来,愣愣的拉住了过往的路人问是怎么回事。   路人摇摇头跟她说不太清楚,不过好像拉下青州那个局长的情妇在这里面上班,这些记者都来堵人来了。   ***   庄禹推门进去的时候她正背对着办公桌抽烟,整个人笼罩在缥缈的烟雾里,熏熏然仿佛随时都要飘走一样。他一下子扯过她,只消一眼,便证实了谣言的真实性。   唐沁手里还夹着烟,挑眉望向他,挑衅又妩媚的样子,生生在他已经烧焦的心尖上又浇了一桶油,“都是真的了?”   “怎么着也算是八九不离十吧。”   “为什么?”   “为什么啊?让我想想。”她轻佻地转身,指尖轻轻绕着,沿着烟灰缸轻轻磕了两下,白色的烟灰扑簌簌地往下坠,“该从什么地方说起呢?”   “那一年回家以后没多久,有个女人领着个小男孩站在我家门前,我妈开的门,她走进来问我外面是谁?我觉得她在撒谎,你知道为什么吗?你一定不知道,那个男孩子的眼睛和我长得一模一样,我跟你说过吧?我像我爸,除了嘴巴,其他每个地方都像极了我爸。”   “他一直为没有儿子耿耿于怀,这下终于如愿了。其实早就如愿了,只不过我们都不知道而已。”她浅浅的笑着,小小的梨涡在嘴边慢悠悠地绽放,这是重逢以来,他第一次感觉看到了从前那个熟悉的钟毓。   “他说要离婚,我妈答应了。那个女的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早就哄得我爸把财产都转到了他儿子名下,除了房子,我妈什么也没有。”   “后来房子也没了,她生病了,我们商量着把房子卖了,出去租了房子住。”   “名字什么时候改的?”   “就那时候吧,我妈特犟特要强,说既然他不要咱娘俩,那就索性断个干净。她身体不好,又被气着了,在家总昏倒,在医院住了一个月,出院那天告诉我,就叫唐沁吧,沁字好,纳入水中,无波无澜。”   庄禹心里像是被钝器狠狠击过,整个胸腔都“嗡嗡”地震动,“怎么没有告诉过我?”   “也挺好的。”她自嘲,“从钟灵毓秀到平静无波,女孩子最好的状态都被我霸占过了。”   他眼眶酸涩,压着嗓子问她:“那周远山……”   唐沁终于转过身,笔直的望向他,她面色苍白,有些泪痕挂在脸上,却也丝毫不显狼狈:“开始的时候我们算是各取所需吧。我妈身体很不好了,我那点工资根本不够用,还要挤出时间复习司考。那时候我可算明白了,灰姑娘也不是人人都能当的,人家还有个有钱的爸爸,虽然日子过得憋屈点,可至少吃穿不愁吧?”   再以后的故事也就没什么新意了,周远山出钱出权出力,帮着她找到了工作,解决了母女俩的生活问题。而她,像所有不得不向生活低头的人一样,惶惶不可终日,如履薄冰小心翼翼地过了两年。第三年的时候,她已经是律所里能独当一面的女强人了。唐沁回到公寓找周远山摊牌,说要分开。   陷阱泥淖多容易,可是想要凭着一己之力离开就没那么简单了。   周远山没说可以也没说不可以,只是当着她的面儿,一个键一个键地拨电话给她妈妈,来的路上她其实想了很多种可能,但是怎么也没想到周远山会一招致命,狠狠死死地掐准了自己的七寸。她扑上去抢过了手机,那一刻居然还有心思对着自己自嘲“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周远山站在不远的地方瞧着她,冰冷的目光里一丝情绪也没有:“路也要想好了再走,下了脚……可就没有回头岸了。”   那天她睁着眼到了天亮,终于还是向现实妥协,下定决心的那一刻她咬死了下唇告诉自己:“唐沁,不要哭,所有的路都是你自己选的,有什么好哭的?”尽管这样,她还是忍不住哭了,蹲在墙角抽咽,整个人抖成一团,上气不接下气,同事打电话给她时,她不得不掐紧了自己手臂上的肉才能确保接电话时没有颤音,她拼命稳住气息告诉别人:“嗯,突然发烧了,今天去不了了,麻烦你帮我请个假。”   其实日子也没那么难熬,尤其当她意识到周远山有可能是真的喜欢自己的时候。她从没问过关于他的家庭和子女,他不说,她也不提,两个人就这么默契的一边掩耳盗铃一边相互博弈。高手过招也许就是这样,看似最不经意的动作往往最致命。   梁星找上她时,她也不是不忐忑。彼时已经是第四年,她早没了当初的勇敢和绝决,那时的不甘和抗争都被周围的人和事磨成了一把钝刀,砍下去也会疼,可是,连血丝都看不见了。她独自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婉拒了他的请求。尽管对着周远山,她永远不可能做到心如止水,但要真的毁了一个人,她也狠不下心来。这种想法一直持续到……周一凡亲自找上她。   那天约她的是个当事人,唐沁见到俊朗英挺的周一凡的时候心里突地闪过好几个猜测:离婚?财产纠纷?还是别的什么?总之,他是属于那种一眼看上去能有诸多猜测的人。   周一凡的故事也老套的要命,讲了一个挺寂寞的家庭,女人在家操持家务,男人终日不归,现在知道男人出轨,女方有什么办法争取最大权益?唐沁听到这儿的时候惊讶地抬头:“嗯?我没听懂,您是在咨询……女方?”   “对。”他闲适地解了西装纽扣,“不好意思,忘了自我介绍了。周一凡,周远山是我……嗯……生理学上的父亲,这么措辞还算严谨么?唐律师?”   唐沁还算冷静,尽管她心里已经“砰咚砰咚”撞翻了天。她无意识地挺了挺原本就笔直的后背,紧紧地握住了杯壁,沉着地问向来人:“所以,周先生的意思是?”   “很简单。”他说,“其实上次来找你的梁先生是我朋友,不过你拒绝了他,所以……”   “既然现在大家也算知根知底了,那我就打开天窗说亮化。咱们互惠互利,你帮我们收集证据,我们助你全身而退。”   到底这几年的律师没有白做,唐沁死盯着他:“我凭什么相信你?你们可是亲父子?”   他闻言拉过唐沁眼前的笔记本,“唰唰唰”登进了公司系统,然后又转过来给她看:“这几个月我做的事情就是让周氏彻底和政界脱离关系,包括青州正在筹划的度假村,周远山要插手被我拒绝了。很多人猜测我们的土地审批是经他的手,其实我走的都是正规渠道。”   “所以现在唐律师知道了,要是我帮着周远山来试探你,完全不必如此大费周章。”   他坦荡地笑着,完全看不出正是个算计自家父亲的纨绔少爷,周一凡庄重地朝她伸出右手:“那么,现在可以合作了?唐律师?” 作者有话要说:  想这几天把锁上的章节都替换掉,这样下星期又要过上申榜的生活了。   这篇文码完了应该暂时不会码字了……说来惭愧,深觉自己实力不够。    ☆、第二十九章   说实话,周一凡开出的条件太诱人了,有那么一刻她觉得这对父子太像了,都是一招毙命,拿捏起别人一样的稳准狠。   周一凡离开了很长时间她还坐在咖啡馆里,想了很久,又动手翻遍了能查到的周氏的资料,最后捏着眉头走了出来。春天的晚风和煦地吹着,她沿着市中心的河慢悠悠地走着,恍惚间像是回到了中学时代。那时候妈妈在学校旁边陪读,吃过晚饭母女俩拖着手在河边散步,她给妈妈讲学校里发生的各种趣事,说着说着就开始抱怨春天的风,“每次都把刘海吹掀了,真讨厌。”妈妈总是抿嘴瞧着她笑,尔后一路都伸手帮她压着额前翘起的刘海。   唐沁低头在包里翻着纸巾,找了很久没有找到,只好作罢,反正眼泪都已经被吹干了。她索性摸出手机拿出刚刚周一凡留给她的名片,她还差他一句“合作快乐”呢。   故事到这里也就差不多了,她抱着肩冲庄禹甜甜的笑,毁了也好,她觉得毕生的不甘犹豫踟蹰和胆怯都在这几年里耗光了,她才二十八岁,但是好像已经很老了。   庄禹眉头紧皱着,看上去不是很好,她耸耸肩看上去好像置身事外:“怎么?信息量太大?消化不了了?”   除了开始时的几个问句,庄禹在整个过程中一句话也没说过,这时候抬眼看向她,满目都是心痛和悔恨,她看得清楚可是不许自己想太多,即使他说:“为什么不告诉我?”   她坦然的张开时双臂,自由自在的样子:“因为我一个人也可以。庄禹,苦一点也没什么,这些年的经历告诉我,靠人不如靠己。”   “你应该也有切身的体会吧?自己强大了,比什么都重要。”   “可是我是别人吗?”他在背光的角落里攥紧了拳头,额头上青筋毕露,差点就要问出口了,可还是咬牙生生忍住了。都说男人寡情,可他觉得这世上最最薄情的怕是女人,都是这样,一旦决定了离开,立马走得利利索索的,万水千山也挡不住她们的脚步。   他随着她的目光看去,不远处高楼林立,可她没有安身立命的地方。分开四年,他没有一次像今天这样后悔。庄禹拿过她办公桌上的烟,迅速的点了火吸上一大口,直到呛人的烟草味沁入心脾才觉着找回了自己,他闭了闭眼,将心里的话整理了下,“我一路奋战,熬夜拼命,不过是为了再一次遇上喜欢的人的时候,能够无所顾忌地留住她。年轻时犯下的错误,代价太大,一辈子经历一次也嫌多。”   他艰难地喊出她的新名字,说,“唐沁,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不。”她一口回绝,“分开太久,我已经忘了回去的路该怎么走了。”   ***   顾潇楠到底也不知道周一凡怎么样了,那天后来梁星回电话给她说不用担心,不会有事。她淡淡地答应没有更多的话追问,那边反而有些局促了。梁星真的很少正儿八经地讲话,他说,顾潇楠啊,有些事情总是计较着没意思,太倔了伤人伤己。   她没有多余的心思去反驳,只点点头说“嗯”,梁星犹豫了很久终是化成了一声叹息,“我就是想告诉你,周一凡应该比你想象的要在乎你。”   顾潇楠蹲在阳台上摸了摸小飒的脑袋,小家伙满足的直哼哼,她轻声笑,满足又疲惫,她其实愿意相信梁星的话,可是又能怎样呢?那也只是“在乎”而已,一个连爱你都不愿开口的人,她也不知道怎么说服自己去重新和他在一起。   她想起周小舟写在专栏上的一句话,说“这世上的情爱姹紫嫣红,可她们偏偏独爱最艰难的那一种。”可不是么?年轻的时候,端坐在井里以为就能见到全世界,那种不知所谓的勇敢和坚持真是……害人不浅。   第二天她去公司上班,小朋友们见到她都围了上来,问她有没有一手资讯。她学着他们平时吊儿郎当的样子抱肩撇嘴,“我怎么会有?”   “平时不就顾姐跑‘锦荣’跑得最勤嘛?没听到什么风声吗?内部消息一类的,有没有?”   “这个嘛……”顾潇楠狡黠地掉他们,“还真……没有!‘锦荣’不过是旗下的酒店,能有什么内部消息?再说了,姐姐我是去干正事儿的好伐?赶紧散了,该干嘛干嘛去。”   她和同事坐在一起讨论广告案将要首位的部分,没一会儿一群人又坐在一起八卦,“说真的,周氏能不能过这关还难说呢,听说周一凡也被带走了。”   “那要是周氏完蛋了,我们的广告不就白做了。”   小姑娘一开口,四周顿时落地无声,人人都在心里思忖过这个问题,这个可能性也不是没有。顾潇楠环顾了四周,用笔敲了敲桌子,“好了啊,八卦到此为止,继续干活儿吧。”   “顾姐你就不怕吗?”   “怕什么?”她一手握着笔在纸上记着要修改的地方,一手将鬓角散落的碎发塞到了而后,“怕什么啊,说说看呗?”   “怕周氏完蛋,怕单子泡汤,怕我们的努力都白费。”   这下办公室里真的是一点点声音都没有了,顾潇楠依旧在纸上记着什么,听到这儿连头都没抬,拉过旁边的手机装模作样的刷了下新闻:“好像还没有周氏要倒的消息哦。”说完又努努嘴指向黄总的办公室,“那里面的人都不怕,你怕什么?退一万步讲,就算周氏真的垮台了,工资是黄总给发又不是去周氏领。孩子们,作为大姐姐有必要教教你们:做好自己的事儿就已经很棒了,不该你管的事儿别操心,你操了也没用!”   话音刚落,有人给面子地笑出声来,原本还有点紧张的氛围顿时烟消云散。她深吸一口气埋头搓了搓脸,和年轻人在一起最大的好处大概就是这样了,不小气不记仇,没有小心思不用职场斗争,她趴在桌上看着又聚在一起讨论效果图的同事,难受又安慰。   她拉开椅子出了门,去茶水间给大家伙儿倒咖啡,回来的时候手机在桌上震得正欢,小女孩子叼着铅笔冲她摆手,“快放下托盘,都响了好几遍了,怕是有急事。震得我头都昏。”   她一见屏幕上周一言三个字立即迫不及待地划开了接听,那边声音嘈杂,夹杂着风吹进听筒里的“呼呼”的噪声,搅得周一言的语气听起来不像从前那么美好,“顾潇楠,你快过来一趟,妈妈和一凡闹起来了。”   她一时之间还真没反应过来,周一凡?他什么时候回来了?还有啊,叶怡不是最惯着她儿子么,怎么这个节骨眼上还和周一凡闹上了。她停顿了半晌,然后才想起来问:“嗯?在哪儿?”   “我们在公司,你快过来吧,妈妈挺激动的!”   她跑进楼里的时候连前台都没有,这样也好,她还有心思喘口气,省得还得和这些不相干的人解释一番。到了楼上才知道,二十二层的秘书办站满了人,周一凡那个用了没多久的秘书正站在前面挡人:“都站在这儿想干嘛啊?该干啥干啥去!听见没有?”   她三两步走上去,陈秘书一见着她顿时两眼放光:“周小姐请您来了以后去办公室。”说着就在前面走着,就算是近在眼前她也放不下新来,问前面的人:“里面怎么了?”   “咳……我们也不是很清楚,只是周夫人来了就进了办公室,然后把东西都给砸了。”和走廊里满满当当的人不同,整个办公区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里办公室还有段距离她就听到叶怡歇斯底里的声音:“摸摸看你自己的良心,你怎么能这么做?”   她站在玻璃门的外边朝里看,周一凡、周一言还有叶怡三人站成了一个小三角,他还是那样,笔挺的腰,洁白的衬衣,挺立的衣领还有紧紧抿着的唇。那一瞬间她没什么心思去管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心头的大石头终于落地,紧绷的神经脱了力,一下子靠在了门上。   周一言听到动静来开了门,扯过她站在角落处告诉她:“本来不想麻烦你的,但是妈妈太生气了,一凡又僵着怎么都不肯低头。”她看了眼周一言通红的眼睛,鬼使神差地脱口而出:“懵懵呢?这几天也没人照顾吧?”   周一言明显吃了一惊,随后就低下了头:“嗯,最近家里太乱了,早知道就不把她带回来了。快进去吧,你劝劝周一凡,他这次……真把妈妈气着了。”   顾潇楠浑浑噩噩地被拉进了办公室,进去了才发现,整个地面就没有能下脚的地方,到处是散落的白纸文件夹和各种书还有玻璃渣,原本放在茶几上的鱼缸也被砸到了地板上,那几条黄色的热带鱼在纸上艰难地挪动身子。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章   母子俩站在一堆杂物中间沉默地对峙,叶怡一手撑着办公桌一手抚着胸口,听见动静回头看了眼她,嘴角不屑地扯了扯,轻蔑的语气信手拈来,“消息挺快的,这不他刚出来么?”   周一凡捏紧了拳头,隐忍地叫了声:“妈!”   “怎么?”她伸手指向顾潇楠,满目怨恨,歇斯底里,“周一凡我告诉你,你今天能为了她把你爸送进局子,那你就别指望我能让她靠近周家大门!”   周一言闻言大骇,上前扯住了她的胳膊:“妈,妈你胡说什么呀?一凡也是刚刚回来好吗?”她一把甩掉了周一言,上前一步,“啪”地一巴掌甩在了周一凡脸上,“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了是吧?弑父蒸母的东西,我叶怡……白养了你三十年。”   叶怡和周一言离开有一会儿了,周一凡依旧保持了最后的姿势,腰身笔挺地站成了一棵松树。顾潇楠这一生顺顺遂遂,目前为止经历过最大的事情就是和眼前的男人离婚,她爱他多年,深知他的习惯脾性:面冷心热,不喜解释,哦,对了,还有冷漠凛冽,霸道凌厉。可纵使这样,她也不相信他是能够推自家父亲入火坑的人。   她看着他额前隐隐跳动的脉搏和手上攥得发白的关节,心里酸胀像在盐水里泡过。顾潇楠轻轻迈着步子走到他的旁边,慢慢蹲下,伸手在他手上轻抚了两下,然后一下一下地掰开他紧握成一团的拳头。起初他并不愿意松开,像是长跑时最后冲刺的那段时间,他说什么也不愿意松开拳头,她蹲在地上朝上看,只能望见他瘦削的下巴和挺直的鼻梁,她大概能感受到他的情绪,紧张或是巨大的失落,她猜他一定紧咬着牙关,暗自和自己较劲。   她撑着膝盖一点一点站起来,挺直了背也只能到他下颔处,想起刚结婚时周小舟曾经调侃他俩是“最理想的身高差”简直鼻酸的想哭。她把手重新放在他的手背上,酸涩地开口:“松开好吗?别和自己较劲儿了……”   “你妈妈……她只是一时气话,好好去和她解释一下。”   “我知道你心里很难受,可是周一凡,谁人生中还没个坎儿呢?我来的时候,走廊里沾满了人,他们都等着——”   “是我。”他突然打断她的话,“就是我做的,是我把周远山送进去的。”   他死死地盯着眼前的人,像是非要看出点什么来,可是很遗憾,除了微微的怔愣,顾潇楠的反应简直平静无波。她依旧固执的掰开他的手指,一个一个,极有耐心的样子。她说:“之前你总说我活得潇洒,你知道吗?秘诀就是我从不后悔,真的,我从来不为自己做过的决定后悔,对了固然好,错了改正就行了。周一凡,像你这样在心里埋这么多东西,真的不累吗?”   他终于依言放开手,只是下一秒就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腕,黝黑的眼仁一瞬不瞬地攫住她:“很累,顾潇楠,所以你回来好吗?”   这是第几次了,每次他稍稍示弱她就情不自禁地想要服软。顾潇楠抽回被他虚虚握住的手腕,“先走吧,你总要回家收拾一下吧。”   到公寓门口顾潇楠才后知后觉地后悔,周一凡打开门将钥匙随手甩在了鞋柜上,回头看看紧握着包带子局促不安的她,眉峰顿时高高的皱起来:“你要走?”   “是。”她都没有进门,站在门口神色平静地同他道别,“你好好休息。”   周一凡正准备换鞋,闻言“唰”地直起了身子,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是全是风雨欲来风满楼的危险:“进来!”   她转身就想走,周一凡一个箭步冲出去扯住她,又借着巧劲儿顺势把她压到了墙壁上:“顾潇楠,我有两个晚上没睡觉,因为没法儿闭眼。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一闭上眼睛就是你,满脑子都是你,怕你被吓到了,怕你因为担心我四处冲撞,怕你被周家人找上……”   她梗着脖子不说话也不挣扎,周一凡闭了闭眼,脸上是孤注一掷的孤勇和壮烈:“我告诉你是我搞的周远山,你一点反应也没有。你是不是想,关我什么事呢,反正都离婚了,你是不是觉得去公司看一下我已经仁至义尽了,你觉得就算是我丧尽天良算计自己爸爸也没什么,因为你甩甩衣袖就可以走啊?!”   他用粗哑的声音质问她,双目赤红,距离近的能清晰地看到里面的红色血丝,顾潇楠想起来自己同爸爸妈妈闹翻,拼了命地给电话给梁星给周一言,甚至是周家大宅,想起前两天同样夜不能寐的自己……简直像是个巨大的笑话,她都能想象上帝在云端乐不可支的模样,一定特别恼人。   这么多年,她还没见过周一凡一口气说上这么多话,顾潇楠在心里默默地笑了。然后抬眼看他,满目都是熟悉的眉眼和幽深地仿似要让她跌进去的瞳仁,她平静极了,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失望了,顾潇楠动了动被钳制住的胳膊,“所以我现在,想要甩甩衣袖走了。”   话音刚落他就不可抑制地黑了脸,面色沉沉,好像能滴出水来,他周身笼罩着生人勿进的气场,顾潇楠情不自禁地往角落缩了缩。周一凡冷眼瞧着她,心里的恼怒却是翻江倒海奔腾不息,他使劲儿把她制约在胸前狭小的空间里,伸手钳住她小巧的下巴,不由分说地吻上去,暴戾地宣泄自己的恼怒和不甘。起初她还是拼了命地闹腾挣扎,一会儿之后,就只能任人采撷了,周一凡像是很满意她的妥协,放缓了力道在她嘴角细细密密地吻。   分开的时候两人都有些微喘,周一凡把她扣在自己怀里,一会儿又低头同她额头相抵,亲密至极的样子,他终于牵起嘴角,轻轻漾开笑容。   顾潇楠从开始的羞耻和窘迫中回过神,定睛问他:“你妈说,为了我把你爸送进去是什么意思?”   破坏好氛围只要一句话,周一凡冷了眸子,最终开口:“传言的那个情妇,是庄禹的前妻。”   “所以呢?你找上她的。”   “对。”   “目的呢?”   他沉默了半晌,慢慢地松开了原本钳着她的手,垂着头,完全看不出情绪,他说,“周远山走的太远,错的太离谱,我只是想拽他回头。”   “所以,你用了这种方式?”   他点头。   “那么,也不是为了我?”   他的人生中从没一刻感到那么羞耻,周一凡完全不敢抬眼看她,哪怕是轻轻一瞥,都觉得羞愧难当。他长久地抵着墙沉默,该怎么说,这原本是个一箭双雕的事情,周远山身陷囹圄当然也就悬崖勒马。庄禹应该和他那个前妻和好的,梁星曾经站在办公室里拍着胸脯向他保证“庄禹就是个情根深种的种,放心吧,误会解开了他肯定是和他前妻复合的。”算盘是这样敲的,在他脑子里噼里啪啦作响,像是凯旋的号角,吹胀了他的野心和欲望。可是,他原本以为的胜券在握,还抵不过她轻飘飘一句“不是为了我”,她一声质疑,就能让他的决心和努力分崩离析灰飞烟灭。像是为了遮掩自己拙劣的恶作剧,周一凡放手离开她,说,“不是为了你。”   “那就好,下次找你妈妈解释的时候别忘了告诉她,我也不愿意再靠近周家的大门。”   你有没有在深夜痛哭过,有没有站在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的路边上想到过曾经,有没有在炎炎的夏日里感受过寒冷,有没有感受过穿堂风穿心而过,有没有在空无一人的雪地里肆无忌惮的拼命呐喊过?   如果答案都是没有,那你一定不知道后悔是一种什么滋味。   他站在浴室的花洒下,凉水兜头浇下。脑子里都是纷乱的画面,周远山叶怡,梁星梁宸,周一言懵懵,以及顾潇楠和庄禹。或亲或近,或疏或远,都是写改变过他生命轨迹的人,他像是站在灵魂之外见到。   他想起很小的时候,周远山常年不在家,偶尔回来,就是同叶怡无休止的冷战。偶有热战,两人关在楼上的书房里,他站在楼梯口,听见被红木房门阻断的歇斯底里的尖叫和怒吼。   “早期的生命经验对人生的影响根深蒂固。”陈医生之前非常认真地寻找根源,最后告诉他这样的结论。   周远山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大概比叶怡还清楚。当他强大到可以独当一面的时候,曾经深入全面的调查过周远山,相较于用一纸婚书巩固关系的叶怡,他的确更加了解自家父亲,即使成年以后他也从没叫过他。   像是所有上一辈的豪门情史那样,周远山原本有个两情相悦的初恋,结果被周家老一辈掐死在了半道儿上,小姑娘年纪轻轻拿了钱出了国,后来却在美国遇上车祸不信罹难。周远山迫于压力娶了门当户对的叶家小姐,叶怡清高狂傲,自是不会放下架子主动迎合不爱自己丈夫。周一言懂事以后曾经劝过他们“既然没有感情,那就离婚好了。”他还记得叶怡听到这话的样子,那是一个下午,他刚刚放学,背着书包站在院门口,听见自家妈妈和姐姐的体己话,落日的余晖缓缓地在她脸上挪动,叶怡神色端庄,心平气和,毫无怨怼,她说:“你爷爷临走时要我俩在他榻前发誓了,答应了他,我就不能食言。”   “言言,等你长大就知道了。这世上哪来那么多两情相悦携手一生的好事儿?” 作者有话要说:  so sorry 让你们遇上了这么爱修文的我。 ☆、第三十一章      顾潇楠出了电梯,站在周一凡家楼下给庄禹打电话,经他提醒她才想起来自己和庄禹已经很长时间不联系了,各自为了前任奔忙这种事,还真是很少见呢。   过了很久才有人接起,她听到那边熟悉的声线,恍若隔世,他像往常那样,说,“喂?顾潇楠?”   她想起两人初次见面的时候,是周小舟撮合的饭桌,庄禹温和谦润,沉默少言,周小舟千方百计地在两人之间调解氛围插科打诨,他也不开口,只捏着杯子微微笑着,极有城府不动声色的样子。   她明白周小舟的心思,但是开始的时候心里是及不乐意的。周一凡在她生命力烙下的痕迹太深太重,她喜欢了他近十年,这些年间,她从怀揣着小秘密的青春年少走到而今轻熟女的年纪,回忆也好,枷锁也罢,她没有可能立即丢掉这么多年的习惯和爱恋,立即投入到下一段恋情。   转折是那次一起喝酒,像是相识了很久的老朋友,又好像回到了大学里关灯以后的卧谈会,彼此坦荡,无所顾忌,仿若出了这扇门回忆就自行消失一样。她想起那晚上他沉沉的目光,他说起自己的前妻,小姑娘,爱穿白色的长裙,常常站在学校的林荫道下冲他笑,嘴角有两个小梨涡,笑起来眉眼弯弯,没心没肺的样子让人开怀,让人忍不住上去抱她。   顾潇楠哑然失笑,她忽的记起度假村见到的那个女人,那就是了。巴掌大的小脸,肤色白皙,太白了,有点病态的白,没有化妆,只是涂了口红,艳红的唇色映衬着身上鲜红的长裙。紧抿着唇,嘴边的梨涡小小的凹进去,全然不似庄禹回忆里那样亲近可人。   那边庄禹还在等待,没一会儿又试探着问:“楠楠?顾潇楠?”   “嗯。我在。”她说,“我们分手吧。”   “好。”   沉默了许久,他说,“对不起。”   “不用。”   对不起什么呢?没有人做错什么,感情它自自然然地来,痛痛快快地走,遗憾不过是觉得可惜,我们合拍又默契,皱下眉头都知道彼此心里在嫌弃什么。抱歉是有的,你是,我也这样,最大的不好意思大概是本以为会手挽手一直走下去,毕竟“分道扬镳”也算不上是个褒义词。   四月的天微暖,不远处的小池边上开满了迎春花,一簇一簇,活泼喜人。她捏着眉头往回走,明明是一年里最好的季节,怎么尽是些糟糕透顶的事情发生。   **   庄禹挂上电话,握着手机站在窗前,想过可能不会长久,但是这一天真的到来时还是会有切肤之痛。像是考完试你对每个人说自己考砸了,但是真的拿到坏成绩的那一刻还是会哭,没有错,没有谁不是心存侥幸的活着,我们都是懦弱胆怯却又心有不甘的混蛋。   转身的时候唐沁恰好站在走廊的尽头接水,他走过去问她工作进度,她头也没抬,淡淡的说剩下四家的合同,基本快完了。   “那我——”   “不用了。”她打断,声线平稳,像是对待不怎么联系的旧友,客气而疏离,“风波差不多过去了,我们……总一起走也不好,总归要避避嫌。”   “我分手了,刚刚。”   “是吗?”她端着杯子走远,“那太可惜了。”   “星宸”下游的一个供应商出了问题,想要解约又付不起违约金,这几日拉了众多小型供应商一起趁机哄抬价格,其中好几个合约恰好到期,抱团拿着下一季的单子企图抬价。这件事搅得梁星整个心神不宁,这几天脸色都不太好,前天更是直接杀到了法务部下最后通牒,“最多五天,这件事不摆平,你们都给我卷上铺盖滚蛋!”   前台那些小姑娘每天在城市论坛灌水,对于正处在水深火热中的服务部同事给予了深切的同情:“多少年前,周梁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最近周家出了这么大事儿,梁总日子自然不好过。这是把邪火都发到你们这儿了。”   唐沁听到这话也不吱声,眼光凌厉地扫过一众人,手里文件“啪”的摔在了桌上,“有这个闲工夫调戏小姑娘,条款都不知道改了多少了?!”   那时候,他就站在长条桌的最后,眸色暗淡,哀伤地怀念从前那个爱穿白裙子爱在太阳底下张开双臂冲他笑的钟毓。成长大概就是,很多事情没有按照你预期的轨迹顺顺当当地走下去,可你还是特么的咬碎牙也要接受。   回到会议室他就发现气氛不对,一大间屋子的人通通噤若寒蝉,唐沁抱肩站在窗户边上,冷冷地扫视众人。   他不明所以地在原本的位置上坐下,她突兀地开口:“葛峰你可以出去了,和人事部说一下,工资归他们管。”   被点了名的男人涨红了脸,忿忿不平地踢开椅子站起来,指着她破口大骂,“下贱货,你他妈也有资格开我?!”   “老子忍你很久了,不就是个四处睡的婊子,真的自己是根葱了!再说了,老子还在合约期内,没有重大过失,你凭什么解雇我?”   说完大概是觉得自己太在理了,叉着腰得意洋洋地望着窗边的人,庄禹环顾了一周,没有人愿意出头。形势不明朗,确实不好站队,他看看周围的一圈人精,清了清嗓子:“《劳动合同法》第39条,以下情况,用人单位单方即时解除劳动关系:一在试用期间被证明不符合录用条件的;二严重违反用人单位的规章制度的;三严重失职,营私舞弊,给用人单位造成重大损害的;四劳动者同时与其他用人单位建立劳动关系,对完成本单位的工作任务造成严重影响,或者经用人单位提出,拒不改正的;五因本法第二十六条第一款第一项规定的情形致使劳动合同无效的;六被依法追究刑事责任的。”   “其他的我们暂且不谈,至于这冲撞上司人身攻击算不算违反规章制度我们要拎出来谈一谈吧,这规章制度到底怎么样,有没有规定上下级之间如何沟通交流,以及能不能在公司内部散布谣言,我们得细细翻一下员工手册才行。”   庄禹不顾眼前男人青白的一张脸,招招手叫来了唐沁的秘书:“去,把你们员工手册找来给我。”   一时间闹出了不小的动静,不少员工都站在会议室门口向里张望,终于有人通知了梁星。眼见着大boss出场,葛峰又梗着脖子嘴硬:“梁总,我们只是沟通上出了一点小问题,唐经理大概还没大到可以直接解雇我。”   “是么?”梁星随意得很,示意秘书拉上了四周的百叶帘,伸手随便指了个人,“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儿?”   那是个刚进公司没多久的实习生,这么大的阵仗还是头一回见,站起来紧张的看看唐沁,又看看葛峰,最后索性一横心,实话实说了。   “会议休息的时候唐经理出去了,有人就在讨论最近公司的谣言,说的挺难听的,声音也不小——”   “什么谣言?”   小伙子愣了一下,一副你连这都不知道的震惊样儿,“就是……就是前几天不是有记者守在楼下,说我们从青州新调过来的女经理和……和新落马的局长有关系。”   “继续啊,怎么个难听法?”   到底是刚毕业,小伙子挠挠头,一时之间还有点难以启齿,“就是说……唐经理为了钱连老头儿都能忍,听说在一起了好几年,是不是那方面……嗯,技巧好。”   说完抬眼看了下梁星,见他依旧不动声色,心里微微松了口气,正准备坐下,忽然大boss发话了:“这话哪几个人说的,指给我看看!”   会议室里一下子更安静了,楼下远远近近鸣笛的喧闹声这时候都能传进每个人的耳朵,年轻人紧紧地抠着桌面,嗫嚅着说不清楚是哪几个。   “是么?”梁星伸手在桌面上轻轻叩了两下,“可得想好了,是说实话还是和这群烂泥扶不上墙的玩意儿一起滚蛋?”   结果显而易见了,梁星没有过多纠缠,抬手让他们去人事部结工资,“违约赔偿也给他们吧,这么八婆让你们回家一次八个够。”   他起身走到办公区,拍拍示意所有人都注意:“以后在‘星宸’,背地里研究上司私生活散布谣言的人,一经查实,立即解雇。”   梁星的声音传到会议室里,所有人面面相觑,都是一副劫后余生的唏嘘样子。没一会儿秘书进来通知,“今天到这儿,先下班,要加班的留下,晚上继续。”一时间所有人鱼贯而出,庄禹等到最后,走过去锁上了门。可能又要有谣言了,不过他也不在乎。   会议室里只剩下他和唐沁,她还是那样,抱着肩站在那儿,仿佛成了一尊雕塑。他走上前把她拥在怀里,轻轻在她背上拍着,一下又一下,渐渐感觉胸前的衬衣濡湿了一片。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二章   吃过晚饭一行人又聚在一起加班,离梁星给的最后期限还有两天,他们前两天紧赶慢赶,活儿已经做得十之八九了,这时候在研究最后几家小供应商的合约。办公室氛围极低,除了敲击键盘和偶尔的喁喁私语,全然没了前几日的调笑氛围,庄禹看得心情压抑,揽了中间一沓文件到自己面前,收拾收拾码整齐了,“行了,你们几个先回去吧,不早了,剩下这些明天白天肯定能做完。”   一时间没人动也没人搭腔,严格来讲庄禹不是他们上司,自然是正襟危坐等着顶头领导发话。庄禹见状环顾了下四周,对着唐沁问:“唐经理,你说呢?”   她从笔记本后面探出头,瞥见了他面前的文件点点头:“那就先这样吧,路上注意安全。”   办公室又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的时候他拿了外套准备走:“想去哪儿吃饭?”   “不去了。”她头也没抬,“你走吧,我把剩下的做完。”   庄禹愣了一下,片刻之后转身将穿到一半的外套脱下,拉开椅子坐下,把刚刚已经码齐整的文件重新翻出来,一张一张开始读。   空旷的办公区只有会议室还亮着灯,庄禹在看文件的间隙偷偷瞄向她沐浴着光晕的温和侧脸,仿佛回到了大学时候在自习室一起复习的日子。那时他还是毛毛躁躁毫无耐性的少年,常常看两页书就嘟囔着“无聊,枯燥,看不懂。”,每每这时,钟毓便合上书斜眼瞪他,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像条张嘴呼吸的鱼:“据说二十一天就能形成一个稳定的习惯。庄禹你像这样坚持二十一天,期末怎么会挂?”   即便是过去了这么久,四年,中间隔了一千多个日日夜夜,他还是轻易就记起来她当时的模样,俏皮,轻松,恨铁不成钢。他揉揉太阳穴站起来,拿了手机和钱包,问她:“这个点儿还有什么吃的,我去给你买点咖啡?”   “咖啡就好。”   庄禹在CBD转了一圈,最后两手提得满满当当的上楼,他打开塑料袋,大大小小的餐盒摆了一桌子,将盖子都揭开以后冲她挥手:“吃一点再做,买了你最喜欢的辣子鸡和水煮鱼,还热着呢,过来吧。”   唐沁闻言定定地看着他,下午的时候哭肿地眼睛让她看起来全然没有了往常的冷艳肃杀,反而是添了些滑稽和俏皮,庄禹一点都不在乎她的气场和眼神,气定心闲地将米饭拨在两个保鲜盒里,拿起其中一只问她:“这样会不会嫌多?还是你这几年饭量见长?”   她终于起身,走过来同他面对面坐下,端起饭碗开始吃饭:“其实你用不着觉得愧疚,路是我自己选的。从我伸手拿他钱的那一刻起就想到了会有这么一天。”   “所以别同情,别可怜,别跟我说想要对我好一点。”她说,“庄禹,我们已经不是蜗居在卫星城里一起奋斗的毕婚族了,这些事成了横亘在我俩之间的天堑。”   她举起手用筷子比划着:“天堑你懂吗?说说话还行,再靠近点就粉身碎骨。”   他不吭声儿,脑子里莫名其妙地想起来小时候背的古诗,顺着筷子尖儿脱口而出:“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唐沁闻言“呵呵”了两声,旋即放下碗筷,垂着眼睑说,可我已经不清白了呀。   “可我已经不清白了呀。”所谓“天堑”就是呢,不管你有多好多努力,可我已经不想和你一起了。这世上,多得是心魔难攻。   庄禹满目都是她消瘦肩膀和落寞的背脊,她把头深深地垂着,齐肩的散发碎碎的四处落下,看不清侧脸,他清了清嗓子却发觉不知说什么好,最后还是将她虚搂在怀里,操着粗粝的嗓音说:“没关系。”   铃声骤响的时候两人都吓了一跳,唐沁惊醒般匆匆推开他,一边梳拢着碎发一边划开手机,背景是救护车“哇啦哇啦”的响声,庄禹看她惨白着一张脸看向自己,说“我妈进医院了。”   **   顾潇楠站在自家阳台上向下望,三楼,小区里来来回回的老人孩子夫妻和狗她都能清清楚楚地看到。吃过晚饭正是一天里最最放松的时候,和她住在一栋楼里的老人家领着小孙子向她打招呼:“小顾啊,吃了没?”   小朋友正是十一二岁好动的档口,调皮的仰起头冲她笑,露出掉了门牙的滑稽形象,可这丝毫不影响他的好心情,学着自家奶奶的口气老气横秋地问她:“小顾啊,吃了没?”   旁边的草坪上都是他们玩在一起的小孩子,看着他被爷爷奶奶拍了头一起起哄笑他,完了又都约好了似的朝着她扬起脸,一个个笑嘻嘻地学刚才的小孩子,“小顾啊,吃了没?”   她哭笑不得地点头应付这帮熊孩子,忙不迭的说,“吃了,吃了。”始作俑者一蹦三尺高捂着头乱叫:“奶奶快别打了,好疼啊。”一时间周围又是一阵笑闹声。   懵懵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在她眼帘的,小朋友顶着张人畜无害的粉白小脸,脆生生地站在楼下喊她:“舅妈~舅妈~”   声音拖得老长,小手拼命挥着,旁边刚被揍了的顽劣小子这时候又开始上蹿下跳,暗搓搓地戳戳小姑娘的肩膀问她:“谁是你舅妈?”   顾潇楠抓了门口的钥匙飞奔到楼下,抱起小姑娘狠狠地亲了好几口:“小坏蛋,你怎么找到舅妈的?”   懵懵冲她笑,一回头伸出短胖的手指指向某处,白衣黑裤的男人笔挺地站着,小孩子得意地炫耀,“舅舅带我来的啊。”   顾潇楠抱着孩子上楼,开门的时候腾不开手,他沉默着接过她手指悬着的一串钥匙,一瞬间指尖相接,她登时触电般地缩回了手。   他进屋把带来的一大包东西放在沙发上,回头对她解释:“家里乱的很,天天有人来闹,周一言照顾不来了,让我送她来你这儿过几天。”   见她不语只顾着低头给孩子换鞋,周一凡心里又不太畅快,“要是不方便我就把她带走。”   “不用了,没什么不方便。”   懵懵到底还是小孩子,早就忘了上一次和她舅妈见面的悲惨离别,这时候趴在她肩头掰着手指嘟囔:“舅妈,懵懵好久都没有见到你哟~”掰来掰去也没掰出个所以然来,挫败的甩甩手说:“嘿~已经有数不清个星期了。”   顾潇楠把她抱到沙发里坐好,回身进厨房问她:“晚饭吃了没,还是先喝点水?”   小姑娘坐在布艺沙发上悠闲的晃荡着小短腿,一边口齿清晰地回答问题一边打量四周,最后得出结论,问周一凡:“舅舅,你们搬家了啦?”   周一凡鲜少和小孩子相处,全然不知道怎么回答现在这些鬼精的小孩子们,他坐在贵妃榻上望向顾潇楠,后者正在厨房榨橙汁,轰隆轰隆的声音里根本听不清客厅里的对话。   他十指交叉抵着下巴,思考了一阵儿告诉她:“舅舅和舅妈有了一些分歧,暂时分开住,以后舅妈还会回家的。”   “什么叫分歧?”   “分歧就是……嗯,你不同意幼儿园其他小朋友说的话,你们的想法不一样。”   小姑娘似懂非懂地点头,眨巴着水汪汪的眼睛问他:“那你和舅妈吵架了吗?”说完又咬着手指不好意思地补充,“在我们幼儿园,不同意的小朋友回个别人吵架。”   “吵完架就好啦,不用搬家的,搬了家以后想找他们玩也找不到了呀。”   周一凡哑然失笑,起身把渐渐往下滑的小身子提上去,又帮她把身上的裙子拉好:“舅舅呢~犯了一个大错误,舅妈不想看见我所以就自己搬出来了。”   小姑娘嘴巴张成了一个圆滚滚的“O”型,睁大眼睛追问:“你打舅妈了吗?季老师说打人是最最不能原谅的错误!”为了强调重要性,她又伸出右手的食指学着幼儿园老师使劲儿点点:“最最最最不能原谅。”   顾潇楠端着杯子站在他俩身后横□□来:“舅妈早就原谅他了,只是呢,大人做事和小孩子不一样,舅妈就算不生气了也不能和住到舅舅家了。”   没什么不能原谅的,都可以,本就是一个巴掌拍不响的事情,一段失败的婚姻一定是两个人的问题。如果他错在被动冷漠无所作为的话,那么她就是盲目糊涂,幼稚热血,感情这种事,怎么能凭着一己之力就无所顾忌的向前闯呢?   小孩子结果玻璃杯小口小口地啜橙汁,周一凡从包里把东西一件一件拿出来:“这是奶瓶,喝之前要用滚水烫一下,睡觉前冲300毫升就行了。”   “这是她的纸尿布。”说着他拿出来晃晃,“你会用吧?睡觉的时候一定要给她穿上,要不然会尿床。”   顾潇楠拿出手机一点一点记上,临了问他:“懵懵在我这儿住几天,我好去请假。”   “怕是要有段时间了,现在二叔三叔他们每天都去老宅坐着,大姑说是明天回来,有段时间闹一下了。”说着他皱眉,“要是太麻烦我让人把她送回青州吧。”   “不用了,还是住这儿吧。” 作者有话要说:  一个江郎才尽的码字狗。 ☆、第三十三章   小丫头才管不着大人之间的枝枝节节,无聊了就指挥顾潇楠给她开电视,“想看海绵宝宝。”   周一凡在旁边杵了会儿,屋子里一大一小在学派大星说话,和乐融融的样子,好像他根本不存在似的。想起来公司和家里还有一堆烂摊子,于是走过去同小朋友告别:“舅舅要走了,懵懵要听舅妈的话。”   “嗯。”小姑娘跳下沙发在他脸上“叭”地亲了一口,而后笑嘻嘻地挥手,“舅舅你快回去吧。”   她头也没回,背对着他把小孩子抱上沙发坐好,小小的声音闷闷地传过来,“开车小心。”她说。   即使心里清楚地明白她只是应付地客套客套,他也甘之若饴,周一凡终于有了一天里最放松的时刻,捞起车钥匙嘴角挂着笑走了。   八点半,小姑娘的酸涩的眼皮准时来报到,顾潇楠发现时,她正端正地坐在原位置小鸡啄米似的一下一下点头。她生怕孩子着凉,赶紧小声把她唤醒,拍着背带她去卫生间洗漱:“懵懵乖啊,先别睡,咱们要洗洗脚洗洗脸啊。”   起初小家伙闭着眼任人折腾,一会以后半睡半醒间睁开了眼,发现眼前蹲着的不是每天见到的妈妈,“哇”地一声哭了,“唔~~要妈妈,妈妈~”   顾潇楠被她四处乱蹬的脚丫子溅了满脸的水,头发湿哒哒的贴在脸上,她拿浴巾裹在了小朋友身上,把她抱在怀里轻巧的颠着:“我们宝宝乖,睡一觉我们明天醒来就能见到妈妈了,好不好?”   就是这样也一点都不奏效,平日里乖巧听话的小小姑娘此刻闭着眼睛干嚎,俨然什么话都听不进去。顾潇楠抱着她从浴室踱到阳台,再到厨房到卧室,但依旧于事无补,眼看着小朋友的嗓子就要哑,她无计可施,拿着手机哄她“拨给妈妈。”   周一言刚接通小姑娘就不哭了,瘪着小小嘴巴委委屈屈地倾诉:“想妈妈,想和妈妈一起睡觉觉。”那边说了很长一段话,顾潇楠听不分明,就把委屈极了的小孩子抱在腿上来回晃,过了会儿,懵懵把电话递给她。   周一言万分无奈地道歉,然后告诉她要把手袋里的小白熊给她搂着,还要给她穿上五指袜,要不然会哼哼唧唧不肯睡。   顾潇楠被小女孩奇怪的癖好逗笑了,点着她红通通的小鼻子问她:“什么时候要穿上袜子睡觉的?以前和舅妈住也没要这样啊?”   大哭过的小朋友觉得丢脸异常,羞答答地滚到了枕头中间不说话,蹬啊蹬的最后把脸埋进了枕头里,小屁股朝天撅起来。顾潇楠拦腰将她抱住,抱着她去拿袜子和小熊。   安顿好小朋友以后她也累的够呛,快速地洗完澡出来一看也已经九点半,她蹑手蹑脚地掀了被子准备上床,手机却在是这时候“嗡嗡”地震开了。   来电显示是庄禹,她想了想仍拿了手机跑到外边,想来他也不是那种分手后藕断丝连纠缠不清的人,这时候打来电话怕是有什么事。   接通以后庄禹显得很不好意思,说是有急事去了外地,家里的鱼烦她每天去喂食。   分手分的仓促,互相给的对方的钥匙还没来得及还回去,这可倒好,竟在这样的情况下派上用场。顾潇楠爽快的答应,问他还有没有别的事,那边沉默了许久,最后还是说“对不起。”   “真的没有关系。”她说,“你有你的难处,所以分手由我来说。要是你心里真的愿意以后不再爱人,像死灰般过完这一生,你也不用反复来跟我讲对不起了。”   “发现自己还有爱别人的能力,这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她看了眼玻璃窗里边熟睡的小孩子,粉红的鼻尖因为呼吸微微瓮动,轻轻浅浅的呼吸仿佛她站在外边都能听见,心里顿时一片柔软,“总是有比平淡过日子更值得我们珍惜的东西,像是生命,像是感情。”   所以,听从你自己的心吧,哪怕荆棘密布,哪怕千难万难。   第二天一早顾潇楠起来给家里的小客人做早餐,面包机里烤着吐司,她在平底锅上煎蛋,差不多八分熟的时候装盘,再把胡萝卜小番茄橙子混在一起打上蔬菜汁,小家伙的早饭就好了。她进屋去叫小朋友起床,抱着她刷了牙洗了脸来到餐桌旁,小姑娘见到久违的小猪脸的煎蛋顿时快活地不像话,搂着她的脖子不肯下来,非要喂着吃早饭。   门铃响的时候她正给小孩子抹草莓酱,小姑娘听见声音笑嘻嘻地戳她说:“来客人啦~”,就是这样,也丝毫没有从她身上下来的意思,顾潇楠只好托着小树袋熊去开门,小熊见到门外站着自家亲爱的妈妈时立即什么都顾不上了,张开双臂“嗷呜”一下扑上去。   周一言抱着愈发娇气的女儿进屋,细细地问她有没有听话,有没有按时睡觉好好吃饭之类的话。小姑娘狡黠地眯眯笑,一边瞥向顾潇楠一边面不改色地撒谎:“懵懵好好吃饭了,吃了鸡蛋和面包,都是自己吃的哦~”   周一言顶着她的额头笑,而后抱歉地对顾潇楠解释:“今天还不能带她回去,这几天……恐怕都要麻烦你了。”   “没事。”她笑,“闹得凶了吗?”   周一言盯着电视旁的吊兰发怔,脑子却飞速地转着,将其中的利害一件一件剖析给她:“二叔三叔他们因为我爸的庇佑干了不少事儿,这下顶梁柱倒了,他们手里的工程也都完了,投下去的钱都打了水漂,欠了一屁股的债。那些姑姑们……现在都知道是一凡干的,都说反了天了,一个个从婆家回来闹,怪我妈儿子没教好,说周家几代出了个孽障。”   “我妈她,嘴上不说心里是又急又恨,夜夜吃了安定才能睡着,也不准周一凡进门。有时候坐在书房里对着全家福哭。”   说道这儿她叹了口气,把腿上的小家伙搂得更紧了些:“都是我爸不好,也怪不得一凡,现在反倒搞得他里外不是人,有家也回不去。”   顾潇楠想起他那些二叔三叔,都是些吃人不吐骨头的,前些年承着周远山的庇护还知道收敛些,这下大靠山倒了,还不定怎么闹他们娘仨呢。细细想起来也是有些唇亡齿寒的味道,她紧了紧身上的开衫,问周一言:“那爸……咳,我是说,他……严重吗?”   “能查到他头上的,到现在也得判个十年八年了吧。”提起周远山,这姐弟俩脸上的表情如出一辙,周一言眯着眼冷笑,“就这样他也得在里面谢天谢地了。还好周一凡把能走的账都让人走了,走不了的也七七八八的洗白了不少。直接算到他头上的也就是些明晃晃的受贿和土地审批了。”   “就是二叔三叔他们不是好歹,一凡好容易给他们撇清关系了,还要日日来家里胡闹,最近还吵着要搬进老宅,只是急坏了我妈妈。”   别人的家事她也无从插手,只给周一言添了水,告诉她懵懵放在自己这里没关系。到底是大户人家走出来的,周一言即便是拜托别人也丝毫没有委曲求全小心翼翼的样子,她端起杯子轻轻啜了口茶,望向顾潇楠的眼睛柔软又坚硬。   她说:“我其实是想来拜托你另一件事。”她水光潋滟的眼睛仿似会说话,只这一句,顾潇楠便知晓她的“拜托”是什么了。   她在她看不见的角落里攥紧了身下的沙发布料,而后坚决的摇头:“我怕是不能答应,关心是一回事,生活又是另一回事了。当初我从公寓搬走的时候他没有出现,不出现也好,那时候我就告诉自己,‘顾潇楠,不要回头。’”   话已至此,周一言也并不勉强,喝完了面前的茶之后站起来告别,免不了又是抱歉又是委托,最后又叮嘱懵懵要好好听话。小姑娘拍着胸脯向她保证,只是要求她晚上打电话,明天还来看她,哑着嗓音说好。   她抱着小家伙送她到门口,周一言亲了小姑娘一下然后告诉她不用送了,“是周一凡不好。”她说,“我大概懂你的坚持和不回头,关乎自尊,所以这是我最后一次来当说客。”   顾潇楠点头说抱歉,周一言笑笑,说真可惜,懵懵以后真的没有这么好的舅妈了。   她鼻子一酸,忽然想起年初的时候,她坐在影院里看3D版的《一代宗师》,叶问得知自己的妻子在佛山病逝,独自坐在角落的长椅上抽烟,说:“从此我只有眼前路,没有身后身。”   那一刻她坐在黑暗处眼泪滚滚而下,那是离婚后她第一次放肆地哭,没有声音,没有抽泣,就只有眼睛像拧到最大的水龙头一样,哗啦啦的水直淌。那瞬间她终于明白,离婚除了意味着两个朝夕相处的人从此脱离关系以外,还表示着她的家没了。   人生中所有的喜悦悲伤孤寂清冷傲慢孤独从此没有了可以停靠的地方。所以只能告诉自己不断往前走,不能回头。 作者有话要说:  《一代宗师》是我最喜欢的电影,有……之一。    ☆、第三十四章   南方的四月底算是夏天的帷幕,咸湿的的春风里都裹狭着夏天特有的馥郁气味,周一凡在日头下站了两个多小时,浑身的汗直冒。   昨天周一言告诉他叶怡病了但僵持着不肯去医院,大约是急火攻心,嘴上起了一串燎泡,常常捂着心口说胸闷,让人怪担心的。忙完了公司的事情他就回了大院,看着他长大的老管家隔了扇铁门冲他无奈地摆摆手,“少爷您就回吧,这么站着也不是个办法。等夫人日后气消了你再上门,表心意也不在这一时。”   周一言约见了负责周远山的律师,家里没有人替他转圜,最是拙于表达的人,心里的着急难受嘴上难以表示,只得用了古老蠢笨的法子,站在太阳底下死守。   叶怡远远地站在阳台上向下看,年轻的男人腰板挺直剑眉星目,紧抿的嘴角透着严谨和坚毅。从出事以来,日日来来去去各式各样的人把这个家搅得反了天,那日他二叔带着一沓文件“啪”的摔在她面前的时候,她就知道,周家这是要变天了。   那是她儿子和别人联手举报自家老子的记录,她拿起来翻了两页就再也看不下去了,哆嗦着手质问小叔子:“就凭这几页纸就想冤枉一凡?”   “冤枉?不知道嫂子这话从何说起?”那些个吃里扒外的人精眯着眼睛别提多势力了,“我找了私家侦探查了两周才清楚,大哥进局子确确实实是你儿子干得好事儿!”   就算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她还是要维护着自家小子,叶怡咬紧牙关让自己镇定下来,将面前的文件推回去:“就算是周一凡干的,那也是周远山他罪有应得。要是周远山他自己不犯错,那些脏水怎么着也泼不到他身上了。”   他二叔像见着外星人一样无可奈何又愤恨地走了,咬牙切齿地丢下话说:“慈母多败儿。”   这几日她天天想起周一凡,知道他日日回家但也不肯他进门。小叔子的话像钢针一样笔直地扎在她的心头,想起来便揪心的疼,时时锥心。   她想起他年幼的时候,三岁半了还不肯开口讲话,同他说话他便睁大了眼睛看你,幽深地瞳孔明明又是透着聪慧。她虽已经带大了周一言,可说到底仍是个没有什么经验的新手妈妈,彼时周远山早已经不在临州工作,她打了电话给自己妈妈说想带孩子去看病。   娘家人又急又心疼,商量了以后告诉周远山,让他务必回家一趟。那一年也是个春末,周远山进门的时候顶了一头的柳絮,她微张着嘴怔愣地看向来人。男人一路舟车劳顿风尘仆仆,进了屋连招呼都没打直奔儿子而去,他一把将小朋友高高举起,露出洁白齐整的牙齿冲他爽朗地笑:“儿子,想爸爸没?”   所以这么些年没有爱情没有亲情甚至除了吵架连交流都甚少的婚姻她是怎么坚持下来的?叶怡望着不远处翠绿欲滴的柳树条,拍着发紧的胸口想,至少他是真心实意地爱着儿子女儿的不是么?   一个女人有多少年可以等,她不知道,这么多年,她叶怡没有等过谁。周远山之于她,不过是个常年不见的丈夫而已,没有太多的生活意义。她的心早已在年复一年的失望中变成了一颗坚硬的石块,冷漠圆滑,刀枪不入。这其中唯一柔软的地方,大概就是想起那一日一身柳絮的男人开怀地举起小家伙时的情景了吧,那高兴是真的,那喜爱也假不了。   所以得知周一凡送他进局子的事情才气极怒极失望至极,说到底她还是一个循规蹈矩的保守女人,他周远山纵有万般不好,但就凭他是你父亲,那么你是一点点都不能越界不可忤逆的。上次在办公室是她生平第一次冲周一凡发火,这么多年大宅里浸淫出来的人,没有谁是省油的灯,没有顾忌着他也是刚出局子的人,那些个刺人的话一字不差清清楚楚地从自己嘴里蹦出来。那时候她也没为以后想过,这以后如何相处如何自居如何处理家庭关系她同通通推到了一边,那一刻她就是个对自己儿子绝望到跌落谷底疯狂又歇斯底里的母亲。   那以后她就拒绝见到周一凡了,从前那些粉饰太平的相处方式被打破,他们的母子关系再也难以找到一个能够在这个混乱的家庭里面立足的平衡点。她害怕和自家儿子相对无言,或者彼此怨怼。只是苦了周一凡,她无声地叹息,只是,人各有命。   她招来老管家叮嘱:“衬衫后背都湿了,你去劝走吧,就说我好着呢,这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   这句话没个正经主语,可大家都心知肚明。老人家领了话照例时隔着铁栅栏传达,就算经过反复思量润色,那样的话也还是不中听啊。他抬头遥遥望了眼阳台,问来人:“你看她身体怎么样?”   “没有大毛病,就是精神头儿不大好。”说着管家叹了口气,“这日日闹时时闹,是怪缠人的。”   他停了一会儿,看着周一凡,“这事儿按道理还轮不到我来管,可我在这周家本分了一辈子,也有资格不规矩一回,您说是吧。”   周一凡低了头,望进老人家期盼的眼里,沉默地点点头。   “要说我,您要是真奔着夫人好,那就先治治那些个上蹿下跳的小人。这些年要不是你爸帮衬着,没谁有好日子过,现在倒好,眼见着你爸倒下了,一个个生怕被他人占了先儿,现在喊着闹着要搬进大宅,以后是不是连周氏也得横插一脚?”   周一凡了然,伸手摸了摸滚烫的黑色栅栏,沉默了半晌,道:“我不动他们,是看在这些年周远山不在,他们偶尔也帮着我妈的面子上。年年三十儿坐在一个桌上吃饭的,总归是……”   “要说你这孩子狠心吧,没人不答应,长这么大没叫过你爸也就算了,这都到老了,还被你算计进去了。可要说你真是大逆不道吧,我又不答应了,这么些个不仁不义的东西这档口来欺负你妈,你还……哎……”他说着摇摇头走了,春风和煦,清楚地吹来了三个字,“作孽啊。”   周一凡终于寻了个树荫坐下来,刚坐下来还有点冷,他靠在树上回想,他是怎么恨上周远山的呢?   周一凡三岁半的时候还没正经开口说过一句话,见过他的人都夸这孩子聪明,说你看这双眼睛黝黑晶亮,肯定是个心里亮堂的主儿。这话不假,他虽然不说话,可是心里这条条蔓蔓枝枝节节可是比谁都清楚。   那年周远山独自带他去邻省看病,临走时收拾行李,梁怡沉默着往行李箱里塞他的衣服,他穿着背带裤坐在床上,咋一看上去鬼马精灵的聪明样儿。梁怡红着眼眶摸他的头:“乖,出去要听话,哭是不可以的哦。”   他照例是点头,乌黑的眼仁一闪一闪的,煞是聪慧喜人。在家都答应的好好儿的,可到了车站他就不干了,从没和妈妈分开过的小孩子,站在月台上哭得声嘶力竭。   检票员说车要开的时候,叶怡不得不狠下心来转身,她背对着父子俩一步一步坚定地往回走,耳边汽笛轰鸣,可比这汽笛声更心碎的是儿子的哭声。他像只被遗弃的小狗不知疲惫地哀嚎着,当周远山一把把他扛在肩头准备上车时,小家伙终于开口了,“妈妈。”他说,“我要我妈妈!”   那天最后终是没有离别,叶怡激动地抱着自家聪明儿子亲了好几口,既然能说话那就不用看病了。看上去周远山也是松了口气,回去拿着玩具逗他:“叫爸爸,叫声爸爸,小子。”他又开始终日沉默,直到周远山离家。   后来叶怡终于发现,只要周远山在家,周一凡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开口的,“爸爸”更是从来没叫过。时间长了以后,周远山也不计较了,只是回来的日子比从前更少。   周一凡撑着额头发怔,真奇怪,怎么能记得这么久远的事情?可是记忆它不挑拣,该记得它从来分毫不差。多少年了呢?打从他记事时候起,周远山和叶怡就没有幸福美满的日子。周远山难得归家,那也是冷战热战轮着来,不好当着孩子的面儿吵那就关上房门闹个够。终于有一次,他像从前那样蹲在花瓶后面听墙角,叶怡的声音从激越愤慨到最后疲倦绝望,她说:“行吧,我是没有资格管你,你在外面该养谁养谁,但是别带回来临州市,我还丢不起那个人。”   所以当他和梁星拿到周远山的调查结果时,他是一丝丝的惊讶都没有,就算是梁星将那些照片拍成了一排,惊叹着说都长得差不多的时候他也毫无反应。失去父亲这种事情,他在很小的时候就经历过了。 作者有话要说:  前天写到《一代宗师》,今天有时间又翻出来看了一遍,   好的电影看起来是多方享受,每一帧都美成画,墙裂推荐!!!    ☆、第三十五章   但是好歹他也没有勇气翻开眼前的资料,那天梁星在沙发上坐了整个下午看完了所有东西。傍晚的时候抬起头严肃地问他:“你爸多晚退下来?”   “没多久了。”他想起上次周一言回来时的说辞:“也就这一两年吧。”   “那可要小心了。”   后来他在办公室熬了一夜终于明白梁星这话是什么意思。周远山这么些年位高权重,光是规划局局长就干了近十年,十年可以做多少事情呢?十年可以让多少人盯上你呢?十年可以让你背多久的牢狱之灾呢?   想到了他会卑劣会不择手段,但是怎么也没想到他会这么的……无所不用其极!土地招标前同时收了几家地产商的钱,然后在招标会上让投钱最多的那家中标。剩下的怎么办呢?透露点内部消息,下一次就该轮到你了,或者你不干,想把钱要不去?那可不成,反正要在青州市混,那土地审批总得经过我手吧,那就乖乖吃了哑巴亏,要不你就滚。   那晚上整幢大楼寂静无声,周一凡独自对着一串数字看得眼皮直跳,身后就是苍茫的夜,那无边无尽的好似要吞进世界的暮沉沉的黑。联想到青州市活跃的那几个大的地产商,这么多年伏低做小,周远山退下了肯定不会有好果子吃。他粗粗算了一下,手上说不清楚的资产房产还有几个注册公司,再加上这几年受贿官商勾结的证据,周远山这屁股后头背的,岂止是牢狱之灾?!   他站在二十二楼往下看,入眼处是这个城市流光溢彩的夜景,连四环的高架都能映入眼帘,也难怪人人都想要往上爬,这上面的风景啊,确实不一样。但是站得越高摔得越惨,这权利顶层所付出的代价,也不是人人都能承受的起的。   正常的父子关系他没有体会过,甚至他已至而立,连一声“爸”都没叫过,现在往回想,向前推个二十多年,他也完全记不清周远山在自己的生活中到底扮演了个什么样的角色。记事以后的很多年,周远山只是逢年过节会出现在家里的人而已,和那些闹哄哄来又急匆匆离开的亲戚没什么两样。   周一凡第一次站在“周氏”进退维谷,他自小活得冷漠疏离,没有一丝家庭关系的概念,更何况当对象是周远山,他告诉了自己一千个理由不要去管这件事。可是到头来还是心生惶恐,惴惴不安,他进退两难,那么迫切的想要找个人商量一下,但是没有这样一个人。   他想起顾潇楠,上次站在他的办公室中央一字一句地骂他“自私。”她抱着肩,像是平日对他那样戒备又无法忍耐的样子,她说:“子欲养而亲不待的事情还是不要发生比较好。”   是啊,有时候自己做决定总是会后悔,毕竟我们都曾是卑劣懦弱的胆小鬼,那么怎么办呢?相信别人好了,尤其那个别人还是“顾潇楠”,他日日心心念念却又害怕面对的顾潇楠。   后来他打电话给在公安系统工作的昔日同窗,听完了整件事以后他在那边停顿了许久,最后告诉他:“这件事情最好的结果,是坐牢,八年或者十年都算幸运的。最坏的结果……咳,这几年做地产的手里钱多了,做事儿也越发猖狂,只怕到时候青州那几个家伙联合起来……”   早料到是这样的结果,周一凡无比平静,问他:“那如果我要最好的结果呢?”   “那就只有一个法子,抢在那帮流氓之前动手。”   “不过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儿,先要把差不多的财产洗干净了,这样才能少几年牢饭。再者,还不能有点风吹草动,走漏了风声,被那些个地产商先把人弄进去了,这话可就不好说了。”   周一凡一边深深地吸着烟一边迅速地抓住重点:“这意思我要亲手把他送进去?”   “……”   “也可以借他人之手,不过,也还是要你来操作。”   那些个淡漠的父子之情这时候就显现出优势了,周一凡几乎是一点犹豫都没有便迅速地投入到战斗。这以后,从洗白财产到送周远山进局子就只用了一个月还不到的时间。   梁星曾经问过他:“后悔吗?”   那时候他俩正坐在“周氏”二十二楼的天台上喝酒,头顶是难得一见的绚烂星河,他仰起脖子灌进满满一大杯的白酒,然后借着熏熏然的酒气告诉他:“不!”冒天下之大不韪又怎样,只要听从自己的心就对了,这是面冷心热的顾潇楠教给他的道理,他只要认真学习就行了。   所以,不后悔啊,从不!绝不!   周一凡还坐在那成队的柳树下面,这正午总算没有那么热了。他站起来,拍了拍身上四处散落的柳絮,将西装挂在胳膊上,又回身遥遥的望了眼早已经空无一人的阳台,最后,还是挺着笔直的背,离开了。   心中已经有了决断,那么执行起来也就不那么困难。他回到办公室把私密的档案调出来,上面二叔三叔受贿,行贿,加盖违章建筑的记录一目了然。周一凡“唰唰”动着鼠标,一会儿就成了邮件附件发送出去了。   做完这些事情秘书正好敲门,签完一沓文件后支支吾吾地问他:“锦荣五十周年的晚会还要不要办?”   他闻言抬头,鹰隼般的眼睛直直地射向来人,“陈秘书,给我一个不办的理由。”   当然没人敢说理由,周一凡重重地将钢笔搁在了桌面上,“啪”地声音吓得陈秘书差点没落荒而逃,他忐忑不安地看向座椅里的男人,飞速的扫一眼接着垂下头去:“好,那我通知各部门按原计划进行。”   “不用原计划了,除了锦荣五十周年,这酒会,现在有了别的意义。你去让财务部把今年年初到现在的财务报表弄出来,到时候财务总监上台演讲。还有公关部,这个具体怎么做,你自己看着办。”   摊上大事儿的陈秘书再也没敢看一眼面前阴测测的男人,加紧了手里待发的文件灰溜溜地走了。   **   一天里懵懵最不喜欢的傍晚又来了,顾潇楠带着憋着嘴就要哭的小姑娘下楼散步。   “不可以哭哦,你怎么答应舅妈的?”   “可是我想我妈妈~”   她无奈地叹气,这孩子基本上一天要闹两次脾气,一是天将将擦黑的时候,她开始想妈妈。另一次是临睡前,她又开始想妈妈。   顾潇楠拿她这种毫无逻辑却又规律十足的想念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每次牵她到了楼下转移注意力。   小姑娘停住不肯走了,低垂着头,脚尖轻轻在地面摩擦:“我还想我外婆,还想舅舅……舅妈,我什么时候才能回外婆家?”   “我也不知道。”她不忍心欺骗,只得实话实说。   懵懵忍住眼眶里将掉的眼泪,此刻所有的情绪都是委屈,像生了病的小京巴,不安地蹭着她,“妈妈两天没有来,舅舅也是。他们都不要我了吗?”   “不是啊,他们只是……很忙。”   想起来对于小孩子来讲,这个世界还是挺残酷的,所有大人的不出现都只能用“忙”了解释,苍白无力,说多了还欠缺可信度。   顾潇楠难过地摸了摸她的头,心里疼痛又柔软,多少人心心念念的女孩子啊,聪慧乖巧,懂事念家,又细腻敏感。像每个家里的小公主那样,她被给予了整个家庭里最最美好的东西,物质或是情感。可是同样,这样的孩子也在以自己能够给出的方式回报,她关心每一个爱过自己的人,每天心心念念的都是“外婆和妈妈”,真好,周家出来的有血有肉的小小姑娘。   顾潇楠带她去小区里小孩子们的活动区,懵懵见了秋千总算有了一天里最生动的表情,眨巴着亮闪闪的大眼睛冲她笑:“我想玩那个。”   小小个子的姑娘胆子可比谁都大,飞了老高了还怪顾潇楠:“舅妈你再用一点力啦,推的一点都不高。”   顾潇楠一边暗暗心惊一边小幅度地加大力度。等她落下来时还总是情不自禁地想去护着她,结果证明不过是多此一举,小姑娘越荡越高,笑声也像清脆的银铃一样,悦了她的耳。   她拖着大汗淋漓又意犹未尽的小姑娘强行离开,许是好久没这么开心过,她又变成了小小话痨的懵懵。顾潇楠有一搭没一搭地接她的话,偶尔还要回顾初中物理给她解释“为什么冬天会下雪?”   液化,汽化,升华,凝结,小冰晶什么的三四岁的小孩儿也不会懂,顾潇楠索性简单粗暴地一句话概括:“冬天很冷,水跑到了天上就会冻起来,这些冻起来又落下就是雪花。”   “那雪花也是水吗?”   “准确来说,是的。”   小姑娘似乎对这样的肯定回答很不满意,失望地撅起嘴巴赌气,“不喜欢它了,一点也不美好。”   “美好”这样的词是谁教的?顾潇楠惊叹之余,蹲下来教育她:“要知道这世上很多事情都和我们想得不一样,但是我们不能因此去讨厌它。水变成雪花,它并没有做错什么?为什么要不喜欢呢?”   “因为雪花不是雪花了呀~”   是哦,所以我们失望愤怒不满意,不过因为他不是他了。 作者有话要说:  被舍友气哭了……玻璃心得治!!!   回头我就去搞个金刚钻嵌在胸里!!! ☆、第三十六章   没过几日周一言来接懵懵,顾潇楠早对这个古灵精怪的小姑娘有了很深的感情,临走时抱着她亲了又亲:“回去青州了也和舅妈通电话好不好?”   小朋友搂着她的脖子软软糯糯地答应。周一言失笑:“还没有要回去呢,过几天‘锦荣’有个五十年庆典,结束了我们再走。”   母女俩走了以后她立即回去公司销假,顺便将早已准备好的辞职报告放到了总经理桌上。黄总是个人精,再者上次撞见过周一凡对她说些不清不楚的话,心里多少有点头绪,但依旧想要劝一劝。   “想好了?”   “是。”顾潇楠站在他面前目光坚定地点头。   黄总低头从桌角拿过一沓邀请函,抽出一张扔给她:“这是‘锦荣’五十周年酒会的邀请函,我们作为客户被邀请的,本来还准备让小赵给你送过去的。”   “是不是酒会过了再处理你这个,咳,离职报告?”   顾潇楠翻开大红的请柬看了眼,确实精美,低调又不失奢华,饶是这样,她还是选择拒绝:“不,我缺席。黄总,我订了后天回老家的机票,还希望您尽快……”   顾潇楠抱着个纸箱子离开公司的时候,好几个小姑娘都哭了,问她:“顾姐,你以后还回来吗?”   回来啊?大概不会了,辞职是早就想好的,机票也没有唬人。她在临州这些年也没什么朋友,只周小舟需要只会一声。总是要等到离开才会明白,这个城市真不值得她离开父母过上这么多年。   晚上在家打包行李的时候周一凡打来电话,她想了想,盘坐在地毯上接起,问他什么事?   能有什么事?不过是想听一听她的声音而已。周一凡不语,很久以后终于找到话题,问她:“过两天的酒会你收到请柬了?”   “嗯。”   他不敢问她来不来,只能旁敲侧击地提醒:“早一点来,注意安全。”   她仍是淡淡的应着,说完之后也是无话,顾潇楠看着客厅里散乱的两个大箱子,终于忍不住问他:“到底有什么事?没事我挂了。”   “别。”他急急阻止,“我想和你说说话。”   这次她再也不想说话,听不到应答的男人却不再拘束,对着话筒絮絮叨叨,他说我想你了,很想。但是你也不在乎了对吧?今天下午三叔来找我了,三叔他已经五十六了,头发白了一半,年过半百的人在我面前求我是什么感觉你知道吗?顾潇楠,你一定不知道吧,当一个人的性命都在你手里的时候,就根本顾不着长幼尊卑了……   本来我也不想这样的,已经不孝了,不能再不仁不义,你说是吧?但是他们拿我妈不好过,三叔说只要我把手里证据销毁,他就搬走,再也不出现在我妈眼前。我本意不是这样的,我就是想警告他一下。年年三十在一个桌上吃饭的人,你说,闹成这样。   她听见他深深地叹息,但也讲不出什么宽慰的话,只淡淡的告诉他:“也不怪你。”   “怪我。”他说,“我知道现在这样都怪我。你走了,周远山走了,我妈她……不肯见我,都怪我。”   “可是顾潇楠,除了失去你,其他事情我都不后悔。”   我不好,但是不后悔,只除去失去你这件事。   顾潇楠靠在沙发背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抠着地毯,心里空落落的,却又说不上哪里难受,后悔的话她听过好几次,可这一次心酸地简直要掉下泪来。   或是决定了离开这儿,或是因为瞒着他心虚,又或是真的舍不得这样孤零零连亲情都丢了的男人。但也只能到这儿为止了,她说服不了自己留下来,患难与共这种事情,换在离婚前她一定很乐意做。   她是顾潇楠啊,从来都是甩甩头不回首的顾潇楠啊,所以这段感情没有别的余地。   那么就这样吧,敬往事一杯酒,再爱也不回头。从今往后所有的悲戚难过不甘心都和我无关,愿你吉祥如意,愿你从此顺遂。   **   4月30号,“锦荣”五十周年的庆典总算揭开面纱。因为各种流言甚嚣尘上,这次的酒会便显得尤为特殊,一早就有记者在门口严正以待。   周一凡在会议室里抱着懵懵玩儿,好几日不见,小家伙像是更伶俐了些,坐在他腿上各种夸顾潇楠。   “那你想不想舅妈?”   小姑娘正歪着头专心致志地吮手指玩儿,闻言立即坐直了身子:“想的,还想念舅妈的可乐鸡翅。”   周一凡宠溺地亲亲她:“那我们今晚把舅妈带回家好不好?”   “好呀~好呀~今晚又可以吃到可乐鸡翅了咩?”   四点多一点的时候已经陆续有客人来了,他把懵懵交给周一言,临走时还不忘交待:“见到了舅妈要说你想她了哦。”   宾客到齐了就是周一凡简单的讲话,陈秘书握着手表艰难的提醒:“周总,已经六点十分了。”言下之意我们还有好几个流程要进行了,您就不要拖了赶紧上台发言吧。   周一凡狠狠地睨了他一眼,冷声问他:“人都到齐了?”   “应该……差不多齐了。”   “非凡广告公司的那拨呢?”   平时不怎么机灵的陈秘书这时候比平时更不灵光,他骄傲地挺了挺胸脯指向不远处:“那儿呢。”说完像是早有准备似的告诉他,“没见着顾小姐。”   周一凡漂亮的眉眼瞬间皱成了一个锋利的“川”字,一把拨开碍事儿的秘书跨上了主席台。一时间周围的闪光灯闪成了一片,等最初的那阵吵闹过去以后,他抬手示意众人安静,然后清了清嗓子,说了第一句话:“大家晚上好。”   据说这世上的成功人士都有个共性,那就是“不动声色”。周一言看着眼前不慌不忙镇定应付各路提问的弟弟,心里满是骄傲。   终于有人问到了周远山身上,他抬手将领带向下微微扯了两下,再看向那人,眼里都是慑人的光,“不好意思。”他说,“周远山在周氏没有担任任何的职位,也不占公司股份。除了同姓‘周’以外,二者没有其他联系。”   一时之间整个会场一片安静,刚刚那个不怕死的记者重新冒出来,问他:“那难道周远山不是您父亲吗?”   “当然是。”他牵起嘴角不以为意地笑笑,“只是我不是做什么事都要回家让爸爸教的小学生了。”   他当然是我父亲,不用提醒,血缘关系摆在那儿呢。只是父亲也好,陌生人也罢,我周一凡既已成年而立,那我们就在自己的天地里各自为政,独自打拼天下。他一朝没落我自然替他惋惜,可也只能是惋惜了,毕竟除了血缘,我们也没有寻常父子那样的天伦可享。   说完他四周环顾了一下,仍是没见着那个人,许是司仪见他脸色不好了,连忙上前宣布进入下一个流程。周一凡憋着一股郁气下来,直奔广告公司来那群小年轻,开门见山:“顾潇楠呢?”   “你说顾姐啊。”终于有人从见到大boss的震惊中缓过神,拍了拍胸口告诉他,   “顾姐好像辞职了。”   “那她人呢?”   “说是回父母家,但是我们也不知道父母家在哪儿。”   你们当然不知道,可是他知道啊。原来是回青州了,怕是早就准备好了,但是独独没有告诉他是吧?周一凡紧了紧拳头,满腔的怒火似要喷薄而出,前天还是大前天,他还兴致冲冲地让她早一点来,那时候明明是有机会说的吧,可是她没有……   他还能在这混乱的碎片中理出头绪,走到酒店后面的小花园给周小舟打电话,刚接通只问了她一句:“顾潇楠走了?”   周小舟说“嗯。”   他站在原地大口大口地吸气,满是被遗弃的巨大失落,忍了很久以后还是决定追问下去:“再也不回来了?”   这次没有人给他肯定的答复,但是电话那边迟迟没有人说话他就知道了,又猜对了。周小舟握着电话长久地不发声,良久留下一句:“这是何苦?你又不是不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   就是知道才会这么失态,原本以为自己多少不会不一样,一直到刚刚为止他都抱着侥幸的心态。万一她就心软了呢?要是她愿意为了自己回一次头呢?哪怕就是不回头,只要站在原地,这次换他来努力就可以了啊。   毕竟,她从前那些热热烈烈的爱不是假的啊,那时候愿意同他携手共老洗手作羹汤的眷念也不是假的啊。   周一言远远地跟在他身后,这时刻适时走上前,递上了手里的酒杯。他没有喝,但是眼神像是醉了酒那样迷蒙疑惑,他问她:“姐,她怎么就走了呢?”   她很久没同他亲近过了,虽说是亲弟弟,可他向来冷漠疏离,好像全世界都同他无关的的模样,不和任何人靠近。周一言穿了高跟才堪堪和他平视,她在他肩上轻轻拍了两下,告诉他:“顾潇楠她有自己的骄傲。”   是啊,感情的美好,那也是建立在不丢弃自尊的情况下。不回头,是因为她有她的骄傲,因为她有自己信仰的世界,她的自尊告诉她“向前走,不许回头。”   他颓废地坐在了身边的凉椅上,心里满是大彻大悟后厚重的悲凉感,早该想到的,从他们在民政局分道扬镳的那一刻起,他就是她生命中的过客了。再也没有什么年少轻狂时的迷恋和执着,曾经拼尽全力得到的婚姻崩坍的那一刻,她应该是满腔的断壁残垣吧。怪他不好,这短短的前半生总是在不断辜负。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周一,我居然连更了三天!!!   但是呢,这周单周,单周我们课很多……   所以非常不好意思,今晚以后更新不定,   我尽力,这文大概在五一左右能完结。 ☆、第三十七章   鉴于上次的不欢而散,飞机落地时她没有和谁打电话,独自拖着两个大箱子回家。正好在自家楼下遇上了吃完饭散步回来的顾爸顾妈。   顾爸依旧不动声色,平淡地问她:“回来了?”   她点头说是。   顾妈妈显得比较激动,招呼她爸提箱子,像是忘了上次的不愉快,单纯地快乐迎接好不容易归家的女儿:“晚饭吃了没?妈妈给你下碗面吧,我和你爸还剩了些鸡汤,正好给你做个云吞面。”   云吞面是她上学时最喜欢的早餐,长江边的小城里,早茶摊上最火爆的早餐。白的像奶似的鸡汤或者鱼汤,将面和馄饨捞在一起放进去,临上桌前撒上一把小葱,白色的底色香浓爽口,绿色的点缀喷香细嫩。热气腾腾的该是最适合她这样没出息的灰溜溜归来的游子了吧?   顾爸想往常那样坐在沙发上看新闻,顾妈妈坐在餐桌对面看她吃,母女俩像从前她下了晚自习那样边吃边聊着家常。   顾妈妈问她是不是在家长住了。   她小口咬上一口饺子,说是,“不过明天出去一趟,我订了去荣山的机票,趁着春天出去玩一趟再回来找工作。”   见顾妈妈不做声,她愧疚地小声解释,“很快,就一个星期,出去走走就回来了。”   顾妈妈理解地点头,忍着心里的不舍说好,你去走走散散心也好。说完锋利的眼光扫到客厅,冲着顾爸叫唤:“你想听就过来,把电视开着还调静音不费电啊?”   顾爸爸手忙脚乱地找遥控器,急匆匆按下音量up键,梗着脖子狡辩:“哪里是静音?你听错了,就是声音小了点儿。”   在家休息了一天,第二天下午的时候顾爸开车送她去机场。临下车时,顾爸看着她欲言又止,帮她拎出行李箱时终于还是交待:“好好玩儿,注意安全,早点回家。”   顾潇楠重重地点头,拖着箱子走了好远又回头,顾爸还站在外面冲她挥手。这不是她第一次离家,却是离开的最辛苦的一次。她很小就被送进了寄宿学校念书,所以一直以来坚强又独立,从小到大,顾妈妈几乎没为她她操过心。上中学,分文理,考大学,选专业,挑男友和结婚,甚至是十五岁那年初潮,她一直凭着一颗过分坚硬的心自己为自己做决定。   高一那年分文理,她和顾妈妈意见不合吵得不可开交,顾妈妈手里拿着一沓资料摔在她书桌上:“看见没有,教训都在这儿呢,你还没成年不用你决定。”   她站起来已经比妈妈高出一个头,顾潇楠将厚厚的白纸都投进了垃圾桶,一字一句地告诉她妈妈:“我能为自己的决定负责,将来的人生是我的,就算后悔也和你们无关。”   她临上大学的前一晚,顾妈妈在她房里待到很晚,母女俩很少有这样温情的时刻。她们关着灯躺在小床上,小声地说话。   顾妈妈告诉她要和同学好好相处,不要钻牛角尖不要倔,不要板着脸不理人。   她笑说我不是小孩子啦。   “就是你太成熟了我才难受。”顾妈妈一只胳膊搭在眼睛上,顾潇楠偏过头去,看不清妈妈的眼,“楠楠啊,哪怕你让我操一点点心,我现在都舒服些。”   “这么久了,我最后悔的事情就是送你去念寄宿学校。”她说,“太独立了,我多想把你当小姑娘来疼。”   顾潇楠鼻子发酸,说我真的很好,你不用担心了。   顾妈妈说我不担心,你出去我真的一点不担心。我就是难受,我从来没像别人妈妈那样好好为女儿安排个什么事儿。   她苦笑着搂着自家妈妈,轻声安慰她:“没有,妈妈,你把我的生活安排的很好。”   她大概一辈子都会记得那样的夜晚,月光透过窗户羞答答地照进来,她和妈妈并排躺在床上,手搭着手轻悄悄地说些体己话。顾妈妈哭了,其实她自己也哭了。那一晚她在背光的地方悄悄抹掉了眼角的水珠,告诉自己,长大似乎就是我们也可以坦然地面对爸爸妈妈的自责和眼泪了。我们笑着说没关系,然后转过身把他们抱在胸前,就像小时候他们对我们做的那样,耐心细致,呵护备至。   真的没有关系,这次换我来安慰你。   **   5月1日,酒会结束的第二天,“周氏”股票大涨。彼时陈秘书正在办公室陪着老板加班,听到这个消息时兴冲冲地跑去邀功。   周一凡那张脸从昨晚开始就是阴霾天,此刻也是,听到捷报头也没抬,冷淡地打发他:“知道了。”   陈秘书垂着大脑袋自觉地往后退准备出去,从头到尾都没抬眼的人忽得叫住他:“去帮我订一张去青州的机票。”   青州?那不是老板的姐姐家,他又聪明了一把,问自家boss:“一张就够了吗?”   “对,一张就够了!”周一凡终于从文件里抬头,眯着眼阴测测地打量他,“十点半以后的都行,越快越好。”   他在下午的时候到青州,顾家他来的次数不多,这两年更是,除了逢年过节,他几乎不出现在这里。顾潇楠凭着一腔爱意,无条件地迁就他,他不愿意来她就趁着他出差自己回来。现在想起来,也难怪她毫不眷念,就是这么一个劣迹斑斑的人,有什么好念念不忘的?   顾爸爸显然对凭空出现的前女婿不甚满意,准他进屋以后自己进了书房看报,晾他一人在客厅喝茶。到底还是顾妈妈心善,上前招呼他:“最近不忙了哦?”   “不了。”他说,“前段时间事情太乱了,也没能来看你们。”   顾妈妈摆手说没事,你们家事重要,再说了,我们也用不着你来看是不?   这话出口以后气氛顿时就冷了下来,顾妈妈叹了口气,转身进厨房给他加茶:“小周啊,你别怪阿姨说话不中听,我们顾潇楠就是离了婚再找个那也不是不可能。”   这是句大实话,他摸着滚烫地杯壁说是。   “你要是不嫌阿姨说话难听呢,那我就多说几句,你要是听不进呢,门就在那边,你好走不送。”   他瞬间挺直了身子,“怎么会呢?阿姨您说。”   “其实刚开始的时候你顾伯伯是不同意的,顾潇楠虽然独立,但也是被她爸从小惯着长大的,没打过没骂过,就连重话也很少说。”   “他想女儿就是要‘下嫁’,这没错,嫁到太好的人家吧,他爸就担心她受欺负。所以一开始他爸坚决反对。”   “但谁还架得住自家小姑娘整天哭啊?”顾妈妈像是叙述别人家无关紧要的小事儿,冷静平淡,“我就劝她爸,说你别管她了,姑娘自己看中的,条件好了也怪人家喽?”   她瞥眼看他,问他要不要加水,见周一凡摇头,她自顾自地往下说:“可我现在真后悔。小周啊,以后你自己也是有孩子的人,你忍心见自己孩子这样啊?她离婚以后不肯回家,我和她爸夜夜躺在床上睡不着。后悔,真的,当初态度怎么没再强硬一点,恨就恨吧,哭就哭呗,总比自己一个人在外漂泊也不肯回家来得强。”   “我知道她为什么不回来。这个死丫头从小主意就大,她上中学是就会跟我说,‘人生是我自己的,以后我就算后悔了也跟你们无关。’这意思她错了她自己解决,用不着我们。”   周一凡握着杯子喉咙发紧,良久只能说对不起。   “别对不起。离婚呢肯定两个人都有问题,我自己养的姑娘我知道,她又犟又爱钻牛角尖,认准了事儿就听不进劝了,所以她肯定有错。”   “但是她到底是我闺女,再不好我也心疼她。你来这一趟辛苦了,我也懂你的意思,可我不同意。”顾妈妈口气温和但眼里是不容置喙的坚定,“上次我们没能拦住她让她吃了苦头,所以这一次,怎么说我也不能同意。”   周一凡一向寡言,这时候心疼又自责,抿了抿嘴里苦涩的茶香,哑着嗓子冲顾妈妈道歉:“是我不好,让她受苦了。”   “但是以后不会了。”他说,“从前都是我的错,阿姨。”   他想起过年的时候他扛不住思念跑过来看她,顾潇楠在天寒地冻的季节里毫不留情地给了他一刀子。现在想想果然是她妈妈的女儿啊,砍起人来那叫一个手起刀落毫不留情。   但是他活该,人啊,总是在冬天的时候想念夏天的温暖,可是有什么用呢?徒留伤感而已。   最后的最后顾妈妈利落地请他出门,告诉他:“好孩子,你也不小了,有些事过去了就是过去了,别在一棵树上吊死。这话我也对我们家顾潇楠讲过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一个人在教室码字,码这章的时候正好我爸爸来电话,   想起他和我妈妈送我来上学时候,正好是夏天,我们仨出去撸串儿,   他喝了点酒,往酒店走的时候就哭了,我从来没见他哭过。   **   这章提到的云吞面是我们家那边的早茶,我是江苏人,我们还叫馄饨面。   “荣山”是我胡诌的山名,后面还会提到,所以不要纠结。   **   从小念寄宿也是我自己经历过的事情,   当然身边的人都不一样,见过像女主这样的,   也见过在外面上了十几年学还是不能自立的小伙伴。   ps:大概姨妈来了,所以话好多。我一般不这样的……呵呵。    ☆、第三十八章      他从顾家出来,停在大街上环顾四周,这世界车水马龙人潮汹涌,可是没有人像他一样只身一人,孤立无援。他不甘心,真的不甘心。错了,改正还不行么?哪有连机会都不肯给的人呢,那也太不讲道理了。他站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心里空落落的寂寥感更加猖狂,呼啸着要冲破身体似的。   他忽然就特别想念她,从来都是平平静静,温婉从容的顾潇楠。她一定不会有像他这么手足无措的时候吧,可是万念俱灰的时候她想着谁呢?是不是在夜里悄悄咬过牙流着泪骂他?   这是应该的,他想。   周小舟,周一言,顾妈妈所有人都劝他不要执着了,告诉他他俩应该有自己新的生活。可是凭什么?新生活一定要别人才能给她么?为什么他们都不肯相信他也能带给她全新的生活呢?   他在路上想了很久,一遍遍地问自己能不能放手,大概是不可以了。他想,就算她要和别人好,那也得从他身体上跨过去了。那么好吧,顾潇楠,既然从前都是你在努力,这次换我来好了,咱们扯平以后,再也不分开。   找人的活儿交给梁星就对了,几分钟以后,他站在青州的大马路上收到了顾潇楠的行程记录。荣山么,确实是个散心的好去处,他扯起嘴角轻笑,转身拦了车去机场。   荣山脚下有个荣山市,荣山市不大,这几年因为旅游业发达才跟着发展起来了些。他在市里转了一圈,没费劲就找到了顾潇楠下榻的酒店。   听到敲门声的时候她以为是来送电水壶的服务员,所以想也没想就开了门。四目相对的那一刻,她甚至惊诧到忘记呼吸。就在她怔愣的那么一瞬间,高大的男人卡着缝隙挤进了房间,还顺手拴上了门。   除了最开始的惊诧,她很快接受了这个男人出现的事实。心下早已做过决断,所以对这样徒劳的举动实在难生情谊。   顾潇楠将擦头发的毛巾扔在床上,转身到卫生间收拾洗澡换下的脏衣服,一个人在不大的客房里来回穿梭,全然看不见他似的。   周一凡临窗坐着,堪堪人过心里头那股巨大的失落,趁她收拾箱子的空隙,哑着嗓子问她:“那天的酒会你没去?”   “是。”她轻巧地承认,然后道歉,“骗了你了,对不起。”   “我没想要你对不起。”   他最恨她这样雁过无痕云淡风轻的样子,他周一凡在波诡云谲的商场里浸淫了这么多年,每次交手,依旧输给平静无澜的顾潇楠。他曾经在不眠的夜里想了很久,最终告诉自己,是,他恨她的眼里没有自己。   他无比还念那时候满心满眼里都装满了他的顾潇楠,漂亮满足,又善解人意。果然女人还是在回忆里最美。   顾潇楠闻言看着他,停下手里的动作,一瞬不瞬地看他,然后眼也不眨,认认真真地问他:“那你想要什么?”   拜托你清楚明白地告诉我你想要什么?给得起的譬如关心帮助,我一定不遗余力;给不起的譬如爱情和婚姻,既然你如此执着,那我不妨再摊开说捅你一刀。   “我想要你回去?”   呵呵哒。顾潇楠等这句话已经很久了,不过从刚离婚那会儿到现在,变得岂止是心境。她和她隔着一张床对望,他坐着,她抱肩站着,眼里都是居高临下敬谢不敏:“到底要我说几遍你才能明白。我不是你偶然在商场挑到的白衬衫,回家试一下发现不理想了再来退,退完想想觉得挺可惜的,下一次来又顺手买上了。”   周一凡坐在椅子里攥紧了拳头,原来她就是这么看他的,心血来潮的一时兴起么?   看出来他忍得辛苦,额头的青筋一根根暴露出来。到底还是于心不忍,她像从前那样甩个巴掌给颗甜枣,耐下性子劝他:“不要这样了好不好?周一凡你还不懂么?基础不牢靠,我们的婚姻就像走钢丝,甚至下面连气垫都没有,不是从左边掉下去就是从右边摔落。”   “之前我从来没想过离婚,但是我过得不安极了,我常常不自觉地就想给你打电话查岗。但是不可以,我每天用不同的理由顺服自己,很忙,对,你很忙,你跟我说过嘛。”   “最让我感到绝望的是梁宸过生日那天,过去很久了吧?”她眯着眼睛回忆,“那天晚上我在沙发上坐了一夜,听到外面各种各样世俗生活的声音。那时候我想,要是不嫁给你会是什么样呢?我和一个老实忠诚的男人结婚,每天各自上班全心全意地为了我们家奋斗,早上的时候一起出门,在楼下的早餐摊上吃碗热腾腾的豆腐脑然后各自去坐地铁上班。”   周一凡听得满心创伤,知道她可能绝望可能怨恨,但是怎么也想不到她在自己从没意识到的时间里开始谋划着离开。   胸腔胀痛,尽管如此,他也不介意这刀刺得更深一点,他问她:“那时候就开始想要离婚了?”   “是啊。”她毫不避讳地点头,“我没跟你说过吧?我每天都过得忐忑不安,但是离婚的念头能让我平静,开始的时候也只是想有没有可能离婚呢?”   “后来就是如果离婚了呢?再以后想离婚了也可以啊,我能出去找个工作啊。这样的想法让我放松并且心情愉悦。”   “离婚前一天的时候,我在家擦玻璃,一边擦一边想着找工作的事儿,然后不小心碰掉了窗台上的花瓶。那声音吓了我一跳,那时候我告诉自己,顾潇楠,那就离吧,要不然每天这样会憋出病来的。”   所以那些表面流脓的伤口都是能治的,真正的创伤疼在内里,侵脏蚀骨,无药可医。这世上不可治愈的疾病,譬如癌症譬如艾滋,它们都是这样的。   她像个扼腕的壮士,连皮带骨割掉身上最疼的那块肉才能获得新生。这中间的惨烈和伤痛自不必言,所以她才不回头,那块剜掉的肉,她连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顾潇楠一口气将已经结了痂的疤揭开给他看,像是在说,喏,这就是你心心念念放不下的东西,也就这样啦。我曾经以为割掉会很疼,不过大家都说了头掉了碗大的疤,我努力又诚恳,上帝看我这么虔诚的份上,怎么也不会让我难过很久的。   所以就这样好了,周一凡,我是抱着从此山水不相逢的坚决同你一拍两散的。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我们大路通天各走一边,遇见了也要装作不认识。   **   他才没有女孩子家那些弯弯曲曲的小心思,满身都是尖刀刺进身体里,血肉分离的那种直白而尖锐的疼痛,像是她经历过的那些,无法言喻的伤口,可就是疼得心都团在一起的难受。   如果有人能将“后悔”用确切的语言描述的话,那它大概该是这样的,电击一样窜过心脏,继而到达五脏六腑,身心都在剧烈焦躁的痉挛,疼得好像要死过去一样。   “为什么从来没和我说过?”   “你很少和我说话,你忘了,我们每天像演默剧一样生活在一起。要不是偶尔和周小舟出去,我都怕我会丧失说话能力。”   周一凡在这他不长不短的三十年间,从没很过自己淡漠寡情的性格。他甚至偶尔引以为傲,这样很好,在商场上所向披靡时完全没有后顾之忧。可是现在,在她温吞的说起那些过往的时候,他简直恨死了这样的自己,要是早知道自己喜欢上她了,要是从前多关心一下她,哪怕就是多说几句话,那也是完全不一样的局面吧?   内疚心疼又焦躁,周一凡没有过这么情绪复杂的一瞬间。他双眼赤红,扶着椅子站起来,一步一步走到她面前,一伸手抱住她,像是要紧紧地嵌到怀里那样不肯分开,“顾潇楠,我很抱歉。”   抱歉让你的爱历尽艰辛最后还铩羽而归,抱歉让你的心怨怼横生最后还千疮百孔。   他不顾她的挣扎一意孤行地吻住她,霸道地箍住她的后脑勺不让她动弹,长舌直入侵犯她的领地。顾潇楠咬紧了牙关拼死相抵,他才不管,恶狠狠地在她下唇咬出了一道血痕,唇舌交缠之际,他还能寻得着空隙表明心意,他说,“但是,顾潇楠,我爱你。”   这么多年过去了,顾潇楠还是像刚谈上恋爱的小姑娘一样,一亲热就脸红。顶着一张灿若桃花的脸蛋,生起气来再也不冬天里屋檐上的长角冰凌了,她还有些微喘,涨红了脸指着门让他“出去!”   周一凡再也没有了被遗弃的空落落的伤感,他上前一步摸了摸她艳红的脸蛋,冲她笑着,是她从没见过的流氓一样的笑,说:“顾潇楠,我爱你。” 作者有话要说:  来更新~~话说看了前一本还能追到这儿的妹子们,   辛苦了……跟着我这个不靠谱的~非常抱歉。 ☆、第三十九章   第二天一早,顾潇楠站在酒店门口等旅游车,身边的男人来的时候她动也没动,周一凡无所谓,探头张望了一会儿,告诉她:“来了,那个5203。”   她一时没反应过来,愣愣的停在原地没动,周一凡走了两步又折回来扯她:“走啊,那儿停着呢。”   她一把甩开他,不自觉地紧了紧身上的包带子问他:“你也报了?”   “是啊,旅行社也没规定不接受叫周一凡的客人吧?”   顾潇楠一直到找到座位坐下了都有点心不在焉,昨天晚上那个意味不明的吻,今天早上平白无故的殷勤。她知道他这是在放下身段不动声色地挽回,可是心里烦乱的一塌糊涂,原本是个散心加疗伤的旅行,始作俑者却从天而降全程陪同,算是个什么鬼?   一直到他上车以后和她邻座的小女孩儿换了座位,顾潇楠终于忍无可忍,压低了声音问他想干嘛?   “追你。”他正将她包里准备的水一个一个往自己背包里转移,手上飞快地动作着还不忘嘱咐她,“睡一会儿吧,爬山会很累,今天还起这么早。”   这是个为了上山的散团,纯粹为了爬山拼了各种客人,一路上到各个酒店接人还耗费了不少时间。走走停停,顾潇楠睡得难受,他动一下他就皱一次眉,最后在大巴刹车的时候把她搂紧了在自己怀里。   她在瞬间惊醒,撑着他的腰想要起身,周一凡按住她的手,在她头顶低喝,“别动!”顾潇楠挣扎了一会儿,无果,闷闷地在他怀里抱怨,“有点想吐,我要喝水。”   他这才意识到这是晕车了,轻手轻脚地把她放开,拿了水递给她,又从包里翻出晕车贴细致地贴到她的耳后。她伸手摸了摸耳朵后面清凉的小膏药,斜眼睛睨他。   周一凡抿着嘴角不想解释,收拾好了以后又想抱她,顾潇楠侧着身子靠向窗户一边,明显不想理他。   最后上车的是一对夫妻,坐在他俩的斜对角,正靠门的位置。一上车导游就过来询问情况,顾潇楠毫无睡意,靠在椅子上细细看着。夫妻俩,三十多岁,看上去都是很安宁的性子,从上车开始两人的手就一直握着,和导游交流的时候也不松开。   周一凡侧头看了她一眼,又转过头看她目光所及之处,伸手将她掰向自己,小着声音解释:“昨天晚上我给周小舟打电话了,她说你偶尔会晕车,让我注意着些。”他不愿开口,只是不想要承认自己连这些东西都不知道,从前有多恶劣多冷漠,在被这些细节和质问不断地敲打之时才彻底明白。   连周小舟都被攻陷了,她神色不明地看了他一会儿。罢了,这人一向目标明确雷厉风行,成功对他而言只是迟早的事情。   这样的沉默氛围一直持续到上山,顾潇楠在前面走,他亦步亦趋地跟着,总是隔着三五米的样子,不远也不近。   和他们一辆车的那对夫妻俩拿着相机请顾潇楠帮着拍照,周一凡就在一边安静等着,拍完了还是自觉地保持距离跟在她身后。这样拍过几次照片以后她和夫妻俩自然而然地走在了一起,说说笑笑一道儿往上爬。期间互相介绍,男人说自己姓李,三十八了。顾潇楠于是叫他们李哥李姐,他们笑着叫她小顾。   看上去李哥身体不太好,他们两人的东西都是李姐在背着。到陡坡的时候,顾潇楠担心地看着旁边没有扶栏得窄窄山道,冲李姐伸出手:“姐,你把前面那个包给我吧。”   夫妻俩客气地推辞,说没关系自己能行。她心里担心,山道又陡又窄,身上的东西重了自然不容易保持平衡。索性一把拉开自己背包的拉链,说你们看我都没带水,到时候还想着跟你们找点水喝,现在帮你们背包,马上就不准备给钱了。   李姐犹豫着卸下一个小包递给她,顾潇楠伸手接过,刚准备上身,却被身后的人一把抢过去,“这个重了。”他把自己的包拿出来,分了些水到她后面,“你背点水就行,李姐的包我来。”   李姐终于看出端倪,拉着她走在前面,问她:“你男朋友?”   她不置可否地笑笑,着实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看旁边转移话题。女人家最能看出感情问题了,李姐了然的总结:“吵架了,他跟着你过来的。”   顾潇楠咬着嘴唇不肯做声,闷头走了会儿,看着眼前高高低低的峰顶,同旁边的人说话:“我们离婚了。”   她听见李姐倒抽了一口凉气,而后拍拍她肩夸赞:“做得好!这些混小子就是要给点颜色瞧瞧。”   顾潇楠闻言惊异地看她,李姐一脸坦然,神色平静,一口气走两个台阶气儿都不带喘的,她转过头拉了顾潇楠一把,笑着跟她说:“干得漂亮小丫头,就是要告诉他们,这个世界离了谁还不能活似的。”   她呆呆地看着脚下的台阶,一愣一愣地只知道机械地往上爬。说实话她是被李姐的大气坦然吓到了,离婚一直是她背在身上的一道枷锁,除了周小舟,没有人支持过她。父母,同学,甚至是不相熟的同事,明里暗里都提醒她,得过且过,周一凡这么好的条件你离了婚到哪儿找去?嘴上不说,她也知道,那些人心里怕是不屑的,人人都说周一凡好,那有什么用,过日子的是她,知冷暖的也是她,被伤的是她,舔伤口的也是她。没有人想过周一凡这么好的条件为什么她还铁了心的想离,罢罢罢,这些个前程往事。顾潇楠抬手抹了一把汗,吐了口气继续往上爬。   她俩东西少身体好,一下子把两个大老爷们甩了老远。李姐和她坐在山腰一处平地上等两个男人,喝着水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她问李哥是不是身体不好,李姐闷了一大口水说是,“癌症,中期。趁着还能活动出来看看祖国的大好河山。”   顾潇楠吓了一跳,怔愣着手里举着瓶子都忘了喝水。   李姐比她平静地多,笑着敲敲她的瓶子,“傻了,快喝啊。”   山上的风一阵阵垂着,发丝都跟着活泼起来,顾潇楠伸手捻了一缕在指尖把玩,听到李姐的声音远远近近地随风飘过来。   她说,所以啊,小顾。这爱的人啊,给点教训也就差不多了,别到头来跟我们似的,想好好过日子都没机会了。自从我们家老李生病以后,我就常常想,这一生,说长也不长,我们二十四岁结的婚,算起来,这十四年眨眼就过去了……   我看着你们这些小年轻啊,心里是既羡慕又恼怒,你说,好好的日子不过,瞎闹个什么劲儿呢?噢……总是要等到危在旦夕了,再执手相看泪眼,说,我最爱的人是你,这不作怪嘛,闹着玩儿呢?   李姐豪气地撸了撸头发,说:“姐姐说话难听,但句句在理。”   顾潇楠无言,点头。手里依旧缠着头发,不松手。   李姐叹了口气,继续,女孩子心性,我懂。但是小顾啊,既然爱着那就给条路,姐姐看出来了,你心里还有人家。都喜欢了,你还拧巴个什么劲儿啊,听我一句劝,给他条路,也给你自己一条生路。以后你就明白了……这世上,除了生死,都是小事儿。   顾潇楠依旧点头,确实句句在理。   是吧?这世上,除了生死,都是……小事儿。   左等右等总算等来了俩男人。李哥气喘吁吁,脸上全是大粒的汗珠子,李姐立即迎上去,一手拿着水一手拽着湿巾,一个劲儿地埋怨他中途不知道休息。   周一凡在她身边坐下,顺手拿过她放在身侧的矿泉水,“咕咚咕咚”地灌下大半瓶,她从包里摸出湿巾,打开了递给他:“喏,擦擦汗。”   周围不断有来来去去的游客,背着大包,顾潇楠拖着下巴看着往来的人,怅然又疲倦。不断有人告诉你你坚持的东西是错的,那是什么感受?挫败羞愧什么的都不重要了,她凝神感受周身的风,心里都是人生苦短的惊恐。   休息够了继续上路,这次他俩走在一起,李姐夫妻俩在前头爬的也不快。到难走的地方,周一凡把登山杖递给她,顺便打开话题,问她:“李哥是不是身体不太好?”   “是。”她说,“大病。”   周一凡沉默了会儿,嘱托她,“多看着点儿,我看他情绪好像不太对。”   顾潇楠一惊,拽着他停下来,为了不挡路,跳到一边的树林里问他怎么回事儿。他捏着眉头不做声,末了告诉她:“看着点儿就对了,有时候男人也有些莫名其妙的第六感。”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不出意外今天应该还有一更……   如果不出意外,如果……不出意外。    ☆、第四十章   一路平安到达山顶,期间他们每到一个地方就找凳子给李哥休息,小到山道旁的树墩大到溪边凉亭,周一凡背了两个包爬上爬下,她看了心里头竟有些不舍。   山顶有两大奇观,俯瞰万里云海以及万年的树抱石。树抱石周围聚满了人,照相机的声音“咔擦咔擦”此起彼伏,李哥拿了相机拜托路人:“麻烦您给我们几个照张相。”   顾潇楠笑着推辞,“我们就不用了,就拍你俩吧。”   “照一次吧。”李哥说,“这一次承了你们不少帮助,在这万年奇景前留个影,也算是沾沾寿气。”   周一凡于是推着她的肩膀站到了李姐旁边,搂着她的肩冲着镜头笑了一下,倒是顾潇楠,整个人僵的像只蒸熟的螃蟹,似乎敲一敲就能“梆梆”作响。   快要离开的时候头顶忽然聚了大片的乌云,身边有经验的人愁着脸说怕是要下阵雨。话音刚落,耳旁“啪嚓”一声惊雷炸起,人群顿时一阵惊呼,顾潇楠也吓得够呛,一声声大雷就在头顶“碰擦碰擦”地响起来,除了身边一棵大树也没有别的建筑物,她都能感觉到脚下的地在颤。   不时有小孩哭闹的声音传过来,周一凡伸手揽紧了她,捂住了她的耳朵告诉她,“别怕。”   关键时刻还是得靠男人,周一凡领着她和李哥李姐在人少的地方把雨衣穿好,接着告诉他们要向下走。顾潇楠摇摇头表示不同意,“下雨了,人都堵在这儿没法儿走。”   “可以。”他说,“往下走有个酒店,我们一边走一边说,想走的人多了,自然就不堵了。”   “你怎么知道有酒店?”   “刚刚上山的时候有挑夫挑着毛巾和米上山你没有看到吗?看毛巾的厚度可能是浴巾,米也挑了不少。这说明山上有酒店,而且还不小,暂时容纳一些人应该没什么问题。”   李姐眼睛一亮说这个办法可行。   顾潇楠和李哥持反对意见,李哥裹着黄色雨衣蹲在地上,帽檐不断有水滴成串落下,整个人看上去郁郁寡欢,“要是被雷劈死在山顶上,也挺好的。”他说。   顾潇楠硬生生地打了个寒颤,扯了扯周一凡的衣角使眼色,“走吧,往下走。”   他们一路循着空隙艰难地往下走,到处是怨声载道停在原地不肯挪动的游客,李哥身体明显不舒服了,走走停停却没有地方坐,顾潇楠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别慌。”周一凡搂着她安慰地捏了两下她的肩膀,“把你的登山杖拿出来,现在开始,我们一人一边,李哥李姐走在前头,拿着登山杖隔开一个小小的空间,这样李哥也能舒服点。”   她深深地吸气再吐气,末了攥紧了手杖冲周一凡点了点头,这样好多了,虽然旁边人抗议的声音大了点,但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她只能一边低着头开路,一边不停地小声地说着“对不起,不好意思,抱歉撞到您了。”   一路左奔右突终于见到了酒店,李姐心里高兴,冲周一凡擂了一拳,“不错啊。”一行人一直待到雨将停了才又准备重新下山,雷雨天,缆车暂时无法开通,酒店服务员建议他们自己下山。   李姐担心的看着自家老公,问他,“能行吗?要不咱们就等缆车吧?”   “缆车还不定等得上呢?万一又打雷一下午不开呢?”   “那就在这儿住一晚。”   “胡说。”李哥白这张脸说下山,“明天回去的机票都买好了,走吧,别白白耽误一天。”   “再说了,这好山好水好风光的,就是死在这儿,也值了。”   这是他今天第二次说“死”了,顾潇楠莫名地感到害怕,她不自觉地往周一凡那里靠了靠,他说带她出去看看天怎么样了,半抱着把她带出了酒店大堂。   “怎么样?”周一凡问她,“还要不要和他们一起走?”   雷已经不打了,剩下些小雨淅淅沥沥地飘散,顾潇楠站在那里,莫名好像回到了临州的初春,她曾经讨厌死了临州的春天,怎么有那么多下也下不完的雨,平白无故让人心生绝望。   周一凡见不得她犹豫,牵着她挤过人群往回走,“一起走吧,顾潇楠,要不然你可能会后悔一辈子。”   一语成谶。   他们在决定下山时联系到了守在山脚的导游,导游告诉他们缆车一时半会儿开不了,也建议他们自己下山。于是,顾潇楠打头,一边走一边寻找休息的地方占着,等李哥来了就让给他坐,周一凡背着一堆东西押后,也防止有什么意外发生。   可是就这么小心翼翼提心吊胆,最坏的事情还是来了。后来顾潇楠想起来的时候,总感觉这是一个必须要经过的事情,像是命运就安排好了在那儿,而你走到那一步就会一头撞上去。没有办法,女人遇见自己无法解释的事情,就爱扯上命,好像老天真有那么关注你似的。   荣山其实还没开发完整,各种设施也建的并不完善,但是因为巧夺天工以及各种奇观,这几年成为周边经济圈的旅游热点。   下雨天路滑,他们下山的一路人靠着外侧的路走,一时间窄窄的山道上都是拄着登山杖神色谨慎的游客。顾潇楠也是屏气凝神地小心地一步一步往下挪,后头惊呼声传来的时候她吓得怔在了原地,一时间忘记了动弹。她回头的时候就看见不远处的台阶上滚下一个灰色的包,李姐的,她认识,挂在周一凡身上那个。   她顿时像疯了一样往上跑,拨开一个又一个人,也顾不上打滑的石板路了,脑子里只有周一凡滚下山的骇人场面。不停地有人在身边抱怨甚至谩骂,她来不及愧疚和抱歉,紧抿着唇晚上爬。   终于……她看见站在石阶旁手足无措的李哥,那瞬间顾潇楠脑子里“轰”地炸开了,蘑菇云缓缓绽开又溅了一地的碎片,她放慢了脚步,一下一下地走上前,拼命压抑着心跳,哑着嗓子问他:“周……一凡呢?”   李哥比她更在状况外,反应了好久指了指下面,“你姐……滚下去了”她从没经历过的,从地狱直升进天堂的感受,虽然难以启齿,可她在那一刻真的特别庆幸,还好,掉下去的不是他。   围观群众七嘴八舌地讨论,她在这里面听了个大概,李姐失足滑下去了,但是拦腰撞到了树上,所以捡回了一条命。周一凡听见动静一下子从后面奔到前面,然后和另外一个年轻人下去相互把着,下去查看李姐的情况。   谢天谢地,短短的几分钟,她经历了天旋地转和劫后余生两种感觉。顾潇楠捡起了地上散落的包,堆在一边码号,扭头问李哥,“报警了吗?”   “嗯。”这个看上去一米八瘦骨嶙峋的汉子,此刻抱着头坐在台阶上无力地大口喘气,顾潇楠刚从这种状态中走出,没有办法安慰他,只能蹲在一边,不断地轻拍他的后背。   李哥一边不断地干嚎一边扯着自己的头发,嘴里不停地嘟囔着,“都怪我,都怪我。”   她心里揪得疼,握着他的手腕不让他打自己,“怎么能怪你呢?别自责了,意外谁都不想的。”   “你不知道,都怪我。”再抬头,这个北方汉子满脸潸然的泪水,他可着劲儿抽泣,好不忘念叨,“我总说死啊死的,她一定是怨我了。”   “照顾我很不容易,我还总这样,蓉蓉,她一定是怨我了!”   “前一秒我还在说,要是从这儿掉下去也就完了。下一秒……她就,真的掉下去了。”   “都怨我,小顾啊,全都怨我!”   这种生死攸关的情感她无从窥探,顾潇楠敏感的抓住了李哥的关键词,问她:“李姐叫蓉蓉。”   “是啊。”他抹了把泪,“这山也叫荣山,不瞒你说,来之前,我是存了那样的心思的。反正也没有多少日子可以活了,不能总拖着她。”   该是有多爱才会选择一个与爱人名字想同的山来了结自己;该是有多自私才能在说好了一起到白头的时候妄想甩掉身边人的手自己走;该是有多绝望才想要鼓起勇气先去孟婆那里要一碗汤;该是有多舍不下才会用这样惨烈的方式。   顾潇楠满心萧索,疲倦地蹲下,她两只手握住李哥骨节分明的拳头,用力握紧,“好好活着,哥,无论怎样,你还要好好活着。”   后来警察来了,后面跟着带着担架的医护人员,一行人揽了绳子匆匆下去,没一会儿把李姐抬上来了。好在这儿已经离山下开阔处不远了,顾潇楠和周一凡照顾着李哥,跟着“乌拉乌拉”的警车一起感到了医院。   他们陪着李哥一直等到片子出来,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像是见惯了这种病例,一双眼睛眨都不眨,跟他们讲解病情,“还算幸运,腰椎骨移位,没有什么大的创伤,不过要卧床,所以去办一下入院手续。” 作者有话要说:  说好的第二更……本来还有的写,但是又一堆事等着我去做,洗澡还要写作业。   放假前两天疯玩的后果就是现在什么都缺,缺钱缺时间缺爱,哈哈。   **   这章写的天气环境包括从山上滚落,都是我亲身经历过的事情。   当然没有这么深情的故事在里面,就是一个小伙滚下山了,然后撞到了树上救回了一条命   当时就在我后面10米的地方吧,吓死我了,还是个5A级旅游景点,累觉不爱……   其实那天在山顶上打雷,我还和我家长说,   我们会不会命陨于此啊,后来被骂了,呵呵。   **   小伙伴们不要猜是哪里,虽然看得人不多,还是不想引起纠纷   看过就算,况且不过无论去哪儿玩其实都要特别注意安全!!   还有山上下雨一定不能打伞,切记! ☆、第四十一章   办完手续是下午四点,都安顿好以后顾潇楠进病房去陪李姐说话,问她疼不疼。   “不疼。”因为一个姿势躺了两个多小时,她整个人都显得有点僵硬,“要是今天掉下去的是他,我才疼。”   她打开病房门,周一凡和李哥坐在外面,周一凡看了她一眼,她点点头表示都还好。李哥还是那样,双手抱着头埋在椅子里一声不吭,他已经维持那样的姿势很久了,顾潇楠在他面前蹲下,轻声告诉他,“吃了药有点累,李姐睡着了,你进去看看她吧。”   她无法揣测这两人在命运和疾病之间抗衡的小小博弈,也就无从想象李姐到底是不是故意失足滚下山,当生命中的一切都和生死扯上关系,那么耍心机这种事应该也不足挂齿了。   她和周一凡一直待到了晚上九点,李哥的弟弟从北方的城市飞到了荣山,他们哥俩一直拉着他俩的手不放,非要感谢救命恩人。顾潇楠望了眼病房的门,说不用了,李哥,好好照顾姐,然后,好好活着,这比什么都强。   出了医院是周遭一片黑暗,山里的夜里温度很低,周一凡从包里翻出外套给她披上,紧紧地把她搂在身侧。这一次,顾潇楠没有挣扎。她仰头同他商量,说,周一凡,我想喝酒。   他点点说好。   确实也该来点酒了,在经历过生和死这样的大事以后,没有点酒怎么能够平静。   周一凡从不知道她这么能喝,他想起向她求婚那晚,满桌的空的啤酒瓶她坐在他对面,依旧眼神清亮。他抬手拍拍她额头,说:“慢点。”然后问她,“那晚上你根本没醉是吧?”   当然没醉,顾潇楠放下手里的杯子望向他,眼底荡漾着微闪的光,她说,“无所谓了,反正醉没醉我当时都会答应你。”   怎么可能会拒绝,那是喜欢了好几年的人啊。她还记得那晚的酒吧,所有的酒杯里都冒着好看的泡泡,心里的甜蜜满的要溢出来,她面上再怎么镇定,心里都仿佛有许许多多的小人儿在跳芭蕾,旋转,跳跃,我闭着眼。人说美梦成真,大抵也就是这样了。   周一凡失笑,“真好。”   顾潇楠一口气干了面前一排的扎啤,拍拍周一凡的肩膀,像是像是很久无话不说的故人,告诉他,“李哥得了癌症,中期。”   “你感觉得没有错,他想好了要来自尽的。李姐闺名叫‘蓉蓉’,这座山叫荣山。”   “周一凡……幸好。”   幸好李姐没有死,幸好掉下去的不是你,幸好我们相安无事。她想起李姐坐在山腰上冲她咧嘴笑,豪爽又炫酷,像是常年远足的大姐大,她撑着腮帮子看向自己,说:“这世间,除了生死,都是小事儿。”   她已经有些醉了,变的及其唠叨,念念叨叨地给她讲家里的事情,琐琐碎碎。顾爸顾妈周一言懵懵还有周小舟和庄禹,一件一件,冗长繁杂地讲出来,边讲边溜号儿,过一会儿问他,“我刚刚说到哪儿了?”   周一凡从没见过这样的她,尘世烟火及其严重的顾潇楠。像是冬日里坐在自家院子里嗑瓜子儿唠家常的妇人,非要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倒腾个来回才善罢甘休。他撑着额头看她,偶尔喂她点水,就这么絮絮叨叨地说了一晚上。   讲到庄禹的时候他面色微沉,问她要不要回酒店睡觉。   “干嘛呀?”她凶神恶煞地挥挥手,“我知道你不愿听,我偏要讲!怎么啦,庄禹庄禹庄禹,庄禹人比你好一百倍!”   “不,一万倍。”   本来听到庄禹他已经很上火了,这下更是,心里头憋着的邪火直往脑袋上冲。他把结账的钱拍在了桌上,拿好东西就去拖她走。顾潇楠扒着桌角不肯离开,哼哼唧唧地耍赖,骂他“神经病”。有好事的服务员站在一边看热闹,周一凡横了她们一眼,沉着声音吩咐,“跟她说你们要打烊!”   见着了外人她才有些收敛,垂着眼睑跟着他后面走出店里。周一凡走了两步回头,见她外套也不穿,搭在手臂上打晃,整个人走的东倒西歪踉踉跄跄,心里头的那些不爽一时间也压了下去,回过头去扶她。   顾潇楠醉的不轻,也不想着不搭理人家了,顺着杆儿就往上爬,一把推开周一凡的手,口齿不清地回击:“小气鬼,见不得别人好!”   “别以为……我不知道,哼!他前妻就是……你个混蛋找来的。”   周一凡都被她气笑了,拽过衣服披在她的肩头,又走到她跟前想把拉链拉上。顾潇楠在他低头的时候警惕地向后退了两步,见他呆在原地不动,“哼哼”冷笑两声,“离我远点,臭流氓。”   太难缠了,他一向讨厌醉酒的人。也是,不是哭就是闹,谁会喜欢?周一凡不耐烦地瞥她一眼,问她:“那你说吧,你现在想干嘛?”   “还想……喝酒。”说完她傲娇地看了一眼面前的男人,不屑地撇嘴,“我才不像你,一喝就醉。”   他闻言眯着眼,阴鸷地打量她,他甚至怀疑这个人是不是在装醉?压抑的太久,需要一个合适的场合来骂他是么?那么醉酒确实是个好借口。   顾潇楠受不了他阴测测的眼神,不耐烦地拢了拢身上的衣往前走,小声地嘟囔着,“一喝就醉,醉了还求婚呢,战五渣!”   周一凡一个箭步冲上前,伸长胳膊一下子将她揽过来,三两下她就被男人扛上了肩头。顾潇楠胃里难受,在他肩膀上一颠一颠地又说不上话,只能抡起拳头使劲儿砸他。   动静儿不小,劲儿也不小。周一凡忍了忍没忍住,伸手掐了她的小腿,呵斥,“老实点儿!”   她终于受不了胃里面酒水“哐当哐当”的颠簸,反手捏他的脖子,声音轻如蚊蚋,“要吐了,周一凡。”   **   她扶着树干用水漱口,周一凡在身侧轻轻拍她后背,不时问她好点没?顾潇楠现在看见他就烦,挥手打掉他拍来拍去的手掌,怒目而视,“都怪你,抗什么抗?”   他心觉好笑,哪有这样蛮不讲理的,面上又只能一本正经地道歉,“是我的错,不该抗你。”   她脸色终于缓下些,自己拉好了身前的拉链,斜眼睨他,一副大人不记小人过的样子,“算了,你背我。”   周一凡只好蹲在,待小女人爬上她的背,伸长手臂圈子他脖子的时候,满足地叹息,其实这样更好啊。顾潇楠才管不到臭流氓的心思,没走一会儿她就歪着头,埋在他颈窝睡着了。顾爸是一醉酒就哭,她是一醉酒就睡,相比较而言,顾妈妈曾经还夸自己女儿酒品好来着。   耳边是她均匀的呼吸声,脖子后头是她一深一浅地温暖气息。周一凡抬眼望了望不远处的树木,楼房,高山和月亮,顿觉这世界一片静谧美好。从里到外,蔓延的都是丰盈的生命和情感,到底还是让他见着了,这祥和又生机勃勃的世间。   **   一直到酒店顾潇楠还是没有转醒的趋势,周一凡把她放在了床上,转身把东西都收拾了,又去顾潇楠房里拿了她的睡衣,折腾了一天还被淋了雨,必须得洗个澡。   弯腰在她脸上拍了拍,她半眯着眼睛懵懵懂懂地看他。周一凡把睡衣塞到她手里,嘱咐,“洗完澡再睡,乖,水我已经调好了,打开就是热的,冲一冲就赶紧出来。”   顾潇楠一向爱干净,不洗澡就睡觉的事情就是醉酒也干不出来。她歪着身子听话地往浴室走,关门的时候乜他一眼,严肃地警告他:“回你自己房间去!”语罢,“啪嗒”锁上了门。   周一凡哑然失笑,朝着浴室门无奈地摊摊手表示这其实是我的房间。   大概真的是累坏了,她洗完澡直接爬上床,顶着头湿漉漉的长发就睡了。周一凡从浴室找来毛巾包在她头上,勉强吸掉一点水以后,找出吹风机,隔着毛巾给她吹。吹完头发把她安顿好,自己进去洗个澡,又将两人换下的衣服简单洗好晾起来。   干完这一切出来已经一点多了,他轻手轻脚地掀了被子躺下,安分地睡了会儿又觉得烦躁,干脆往她那边挪了挪,将顾潇楠抱进怀里才算安心。   半夜的时候她蹬着被子喊渴,周一凡睡得浅,听到动静立即下床给她倒水。绕到她那边哄她坐起来,顾潇楠不肯,闭着眼睛胡乱挥着手闹起床气,一不小心将杯子打掉了。   他“啪”地一下打开灯,顿时屋子里一片透亮,顾潇楠揉着眼睛坐起来,腰上还堆着雪白的被子,看清眼前人的时候惊讶地睁大眼睛,片刻又恢复平日里无所谓地神态,皱着眉头问他,“你怎么在这儿?”   “这是我房间。”他弯下腰捡起杯子,回头又倒了水递给她。   这下是彻底醒酒了,顾潇楠喝了水又迅速地躺好,拉起杯子蒙到了头上,声音透过厚厚的棉花传出来,闷闷的,还带着些刚醒的嘶哑,“把灯关了。”折腾了一宿她头还疼,实在也不想矫情地瞎闹腾了,睡就睡吧,安安分分就行。   周一凡也回到原来的位置睡下,用力扯了两下,顾潇楠才分了些被子给他。这下虽然关了灯,但是两人都睡不着了,隔着好大一段距离他都能感受到她僵硬笔直的姿态,以及假装很均匀的呼吸。他一翻身她便不动声色地往边上挪一点,周一凡伸长手臂把她捞回来,顺道儿问她,“庄禹比我好一万倍?”   “嗯?”顾潇楠在他看不见的一边瞪大了眼睛,怀里像揣了只小兔子“扑通扑通”的一阵乱响,她拽紧了被角问他,“什么意思?”   “晚上的时候你跟我说的,他比我好。说说看,好在哪里?我也好反省反省,扬长避短。”最后几乎是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蹦出来的,想他周一凡打小就是大院里家长口中“别人家的孩子”。长相,家世,成绩,以及事业,那样拿出手不是一等一的,她倒好,分分钟把他拿来和庄禹比,还被别人秒成渣。   醉酒的话怎么能够记得,顾潇楠拽着被角不出声,一时间只想把自己的舌头给咬掉,让你特么的嚼舌根,让你特么乱说话!   周一凡听不见回答也不着急,动着动着就到了她身边,一伸手就把她紧紧地箍在了怀里。一时间两人身上源源不断的热气蒸的她整个人都紧缩发烫,像是刚放进开水里的小虾。   就在这时候他还记着仇,一只手捏着她的耳垂逼她回答:“嗯?说说看啊,我是诚心想学习一下。”   顾潇楠简直羞愤欲死,挣扎不得动不得,此刻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或者消失不见才好。那边还在好整以暇地等她的答案,她心一横,索性闭上了眼睛,告诉他,“不知道。”   “不知道就把他夸成那样?”他一边发狠一边禁锢住她,一翻身就把她压在了身下。   被制服也就是一瞬间的事。顾潇楠感觉自己像是置身在广阔天空中的一片云,飘飘荡荡,松松散散;又像是风和日丽的日子里的一叶扁舟,在漫无边际的大海里一路颠簸,载浮载沉。这种闲适舒缓的感觉持续了很久,顾潇楠咬着自己的手指哼哼唧唧地哭了。他俯身细致地擦掉她眼角的泪,怜爱又暴虐的样子,真奇怪,那么融洽地一起出现。像是放松身心在水里漂了很远,忽然一阵疾风骤来,她一下子被卷进了风暴的中央,周围都是铺天盖地的狂野力量,鞭挞桎梏地她无法动弹。顾潇楠惊叫着附着住他,万分依赖又十分不甘心的模样。周一凡低下头冲她低低地笑,零碎又满足地笑,眼里像是盛满了夏夜的星光。一会儿以后他紧紧地拥住她,有一下没一下地在她眼睛上轻轻啄,像是吃饱了的狮子慵懒地舔着饭后甜点。顾潇楠身心俱疲,被他卷进怀里也无意挣脱。 作者有话要说:  我这……已经很含蓄了,   话说我们的文就是这个调调对吧?   太激烈的咱也不合适,况且我还是个小姑娘呢~ ☆、第四十二章   巨大的欢愉过后是可怖的空虚,顾潇楠裹紧了身上的被子,翻身背对着他睡去。周一凡知道她此刻心里有个坎儿,也不勉强,虽然有心抱抱她,但生生忍住了。   心里揣着心事,两人都睡不着,周一凡听她起身寻水喝,也就顺道儿开了灯。顾潇楠喝完了径自上床,从头到尾没看他一眼。他心里憋闷,无从释放,撑着手臂靠近她一点,立即伸手将她卷在了怀里。   顾潇楠蜷在被子里挣扎,像困在笼子里的小小仓鼠,不得法又费劲,一张俏脸也因此涨的通红。她狠狠地踹了他一脚,哑着声音呵他,“松开!”   “不可能!”他靠得更近了些,男人身上特有的淡淡的檀香似的味道源源不绝地传入她的鼻子,他们前后拥在一起,像两只叠在一起的瓷白汤勺,顾潇楠只觉得他的鼻息不断喷在自己的后颈处,痒痒的,心尖发麻,他说,“顾潇楠,我再也不会放手了!”   她在旦夕之间变回了那个刚刚离婚的顾潇楠,冷漠淡然拒人千里的顾潇楠。这样的认知让他十分害怕,他们的关系刚刚有了一点进展,她就开始龟缩进壳儿,真的,挺让人挫败的。   “跟我说说,你又怎么了?”   她终于不再挣扎,安安分分地睡好,他听见她深吸了口气,说,“我们这样算什么呢?”   “你就不能顺着自己的感觉往下走么?”周一凡愤懑又失望,“每做件事都要上纲上线的也不嫌累,一定要有个什么理由才能和我重新在一起是不是?”   “别人的看法比我更重要是不是?”   顾潇楠失语,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他手里的劲儿更大了,紧紧箍在她的腰间问她,“要不是遇见李姐这个事儿你今晚根本都不愿意见到我是吗?”   说对了一部分,虽是酒后乱性,但她还是存了些心智的,总归是被生死由命的强大力量震撼了。明明是刚过去了还不到二十小时的事情,可她回忆起来像是过了许久。她始终记得自己的狂喜,在知道掉下去的不是周一凡的那一刻。后来坐在医院的时候,她瞧见了悲伤不已的李哥,心里一度自责又羞愧,可是有什么办法?他们人各自有命运的逆鳞。   她从前的那些坚持,罔顾和原则,在强悍的命运面前简直不堪一击,总是要在生死关头才幡然醒悟,是的,我依旧爱他,我好像离不开他了。   可是过后呢?她依旧面临着强大自尊心带给自己的倔强固执和撞上南墙也不回头的愚蠢。好像这才是真正的顾潇楠,那个被震撼的半夜喝酒神志不清的姑娘只是临时的一个赝品一样。   周一凡心里当然知道答案,他聪明,通透,但他同时也不再年轻了,不像从前那样执着于正确答案,就算是她寂静恐惧时的一时依赖,那他也认了,毕竟欠下,那总是要还的。   他掰过她的身体,两人面对面躺着,呼吸相闻。两人好像从没有过这样温情的一刻,顾潇楠也不矫情了,任他的脑门贴着自己的额头,也由着他在她背后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拍,“睡不着那我们说说话吧。”   她淡淡的“嗯”了声表示同意。   他问她,“以后不打算回临州了?”   “嗯。”   “那小飒怎么办?”   小飒是他当初送的那只萨摩耶,顾潇楠想了想,告诉他,“在我家楼下的宠物店里,周小舟出差回来就去带走。”像是觉得这样的做法很不妥,她垂着眼睑轻声说,“要是……你也可以去接回家,小飒……嗯,很乖。”   周一凡的郁躁更甚,她送走小飒简直就像当初遗弃他那样洒脱爽直,毫不留恋。好像只要是和他扯上关系的东西,她总能站起来就脱身,拍拍灰尘就可以奔赴人生的下一个阶段,并且,那个阶段里面,没有他。   他撑起手肘爬起来,在地上的裤兜里摸摸索索之后又重新环住她,顾潇楠被迫张开手指,手心立即被放进了一个小小的指环,她细细地摸了两圈,问他,“婚戒?”   “是。”   她笑,笑声轻轻碎碎,像是春天里刚刚解冻的泉水,周一凡不明所以,在她腰间重重的捏了一把。她惊叫出声,细细同他讲,“据说离婚以后,婚戒应该拿来垫家里的茶几或者柜脚,这样,你没有遗弃它,它也不会时不时的出现惹你心烦。”   “可是我没有这种需要。都结束了,那你的东西都该还给你,我付出青春你献出金钱,再公平不过了。这中间剩下的东西就该物归原主,所以周一凡,还给你。这是你的东西,我不能拿。”   周一凡像是被她狠狠甩了一个耳光,她说得他们的婚姻像是富豪和女学生之间见不得人的各取所需,她在她看不见的黑暗里咬紧了后牙槽,冷声冷气地开口,“既然当初给你了,我就没想过拿回来。”   好笑,顾潇楠本无意同他做不必要的文字游戏。年少时她在学校参加过辩论队,论及思辨,恐怕一般男人都不是她的对手。她将戒指塞到他手掌,气势汹汹不由分说,“当初你还给我婚姻了呢。”   一个人以后,周一凡常常在难以入眠的夜里想她,拉开窗帘躺在贵妃榻上一边小口啜红酒一边想她。想起她活泼撒娇时便弯弯嘴角轻轻微笑,可是大多数时候,都是牙尖嘴利的模样。   有时候会将她带入少年时念的武侠小说中,一边看星星一边细细地想她像谁呢?小龙女王语嫣之类的自动过滤,任盈盈苗若兰一流也不合适。为此他消遣了好几个失眠的晚上,最后终于得出结论,大概是郭襄和周芷若的结合体。郭襄灵动像她,纯情像她,勇往直前像她,周芷若隐忍像她,决绝像她,手起刀落也像她。   只有不断将她抱得更紧才能证明自己在她生命里存在过似的,周一凡这一晚上像坐过山车,心脏大起大落好几回,可仍是忍不住想要知道她的心意,“过去,算了好不好?戒指戴上,我们重新来过。”他凑近了亲了亲她的额头,“相信我,顾潇楠。”   心尖上被插了一刀,还得忍着剧痛,握住刀柄告诉她,“没关系,不疼,你还可以相信我,我能带给你美好生活。”周一凡都要被自己的隐忍伟大打动,奈何倔强冷血如顾潇楠,她不语,暗夜里朝他“嗤”笑两声。   好几次了,她都这样将他谨慎捧出的一颗真心狠狠地摔在地上,末了还要碾上两脚,就差没有吐口口水告诉他“老娘不稀罕。”了。   他黔驴技穷,可还不能图穷匕见。周一凡终于松手,望了望窗外面透出的淡淡白光,起身穿衣服,“顾潇楠,我不明白你在坚持些什么?”   “要是不爱,今天下午也不会那么找急忙慌对吧,不要否认了,我实在不想再被捅上一刀。”他垂头看她,一张莹白的小脸无辜又清雅,周一凡对上她亮晶晶的大眼,伸手指了指胸口说,“这儿疼。”   “顾潇楠,如果你有哪天特别想我,一定要让我知道。”他慢条斯理地整理袖扣,她认出来那是自己新婚的时候送给他的生日礼物,“你的自尊和坚持,我不懂,也不想勉强,那就算了吧。但是如果有一天,你遇到像今天这样让你害怕,让你措手不及,甚至让你恐慌的情况,一定要让我知道。”   没有精力再猜了,我只要你知道我也深深爱着你就行了。至于未来,那就让它坦然地到来吧,我无力抵抗命运的和时间的洪流,但我依旧想要在这险恶的世界里护住你,即使遥不可及,即使杯水车薪。   顾潇楠看他立在床头,一派俊挺硬气的模样,仍旧是那样子,自打他不小心从她生命中路过,他好像就一直这样,不老也不会变。眉目俊朗,鼻梁坚挺,背脊挺拔,衣领挺阔,四目相对的时刻,她忽得有些心惊,不自在地皱着眉头问他,“你会结婚吗?”   我更想知道你的未来里会不会有别人参与,你是不是还会身骑白马打别人的心上走过,她是不是也会在清晨看见这样的你,你是不是会在晚上搂紧了她在她额前温柔地亲吻?   周一凡正往身上套西装,闻言动作顿了顿,一会儿以后面不改色地回答,“会。”   尽管极力掩饰,她一张脸还是不受控制地垮了下来,周一凡心里微动,俯下身帮她把被子拢拢好,“当然会结婚,只要你愿意再嫁我一次。”   一颗心总算“轰隆”一声落地,面上不肯让步,但心里着实是欢喜的。顾潇楠乜他一眼,狠狠地转身留下个僵硬的背脊给他。   周一凡从床上撑起来,一边找手机一边说她,“别扭!” 作者有话要说:  看完了如果觉得女主矫情,那就是我笔力有限,能力问题了,   没法儿写出那种面临生死之后的彷徨……   写文以后好像变得特别自卑……呼,动不动就觉得是不是自己做的不好,   对天发誓,我在生活中绝不这样的!!   这文我原本打算十一万字差不多完结的,结果现在到了十三万后面还得有,   说实话我是不想为了he就这样随随便便和好,   但是写多了又怕你们觉得无聊拖沓,现在也觉得有些为难……    ☆、第四十三章   出门时顾潇楠接到自家妈妈的电话,问她什么时候回家,她说马上去机场,大概中午就能到家。   “好。”顾妈妈问她想吃什么。   “随便吧,但是想吃菠菜豆腐汤。”   顾妈妈低低地笑了,说她,“你可真好养活。”   周一凡和她在机场分别,两人一起过的安检,她的航班晚一点。周一凡在检票的前一刻还不忘叮嘱她,“有事儿给我打电话。”   顾潇楠默不吭声,周一凡不知道她又在纠结什么,眼看着登记时间到了,他站起来揽住她,轻轻在她后背拍了两下,“忙完了我就去看你。”   她“嗯”了声算是答复,抬手推他让他快走。   “注意安全。”他快要进廊桥的时候,她站起来冲他挥手。   到家的时候正值中午,顾妈妈做了一桌子的菜。想起来也很久没有这么好的氛围了,吃到一半儿的时候顾妈妈举了杯子冲她晃晃,“来,为了你全新的生活。”   她笑,羞怯又有些愧疚的模样。   吃完饭以后顾爸爸去卧室午睡,顾潇楠进房间整理衣物。没一会儿,洗完碗的顾妈进来,一屁股坐在床头,冲她招招手,“楠楠啊,你来给妈妈捏捏,最近肩膀这儿总酸。”   顾妈妈已经很久没这么叫过她了,顾潇楠心下诧异,手上还是放下东西快步走过去,她捏了捏老太太后颈的肉,硬邦邦的一块,“太硬了,明天去拔火罐或者刮痧都好一些,下次我去找找,回头给你办个卡。”   “用不着。”顾妈妈一下按住她的手,放在手里握紧,“我跟你说个事儿。”   “你爸他……得了胃癌,医生让今天住院,我们下午就过去了。”   “妈你说什么呢?什么癌?”顾潇楠皱着眉头追问。   “胃癌。”顾妈妈比她可平静多了,“东西我已经收拾好了,下午我陪你爸去住院。”   她一下子跌坐在了床上,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看向妈妈,“怎么可能呢?我爸身体这么好?”   是啊,岁月太缓慢,日子太丰满,身体太硬朗,以至于我们都忘了这是个生老病死的世界了呢。   顾妈妈抿着嘴角嗤笑,“谁规定身体好就不得癌症的?”   “接受现实吧姑娘,你爸还指着你照顾呢。”   顾潇楠撑着床沿勉强笑话了这个消息,撑着额头问顾妈妈,“你们什么时候知道的?”   “你去荣山的第二天,你爸的检查结果出来了。”   “没通知你,怕你担心玩儿不好。”她走过来拍了拍女儿的肩膀,“有病咱就治,别总哭丧着脸。谁家还没个天灾人祸呢?”   顾潇楠没法儿想自家妈妈那样豁达,到底是做儿女的,这时候想起来的还不是生死,而是我自己为父母做的够不够。她闭着眼睛仔细回忆了下,好像从小到大都在不断地忤逆他们,她想起前段时间顾爸送她去机场,明明都是欲言又止的模样了,可她还是没停下来等他说句话。   她抬起手臂覆在额头上,满心满眼的愧疚后悔,她问顾妈妈,“他自己情绪怎么样?”   “不太好,知道结果的那一天在房间里坐了一下午,烟是不能抽了,熬得眼睛红通通的,后来发狠说不看了。”   “我一宿没睡。第二天早上他自己跟我说要去住院。”   “你爸说还没见到你嫁人生小孩儿呢,不能就这么死。”   顾潇楠一下子就忍不住了,眼泪决堤而出,豆大的泪珠子一串串冲出眼帘,滚滚落下。顾妈妈本来已经走到了门口,这时候回头,恨铁不成钢地瞪她一眼,竟也红了眼眶,“顾潇楠你还有没有点出息?哭什么?”   她不说话,也没有什么声音,只是眼泪不断地冲出眼眶大滴大滴地滚落下来,沿着尖尖的下颔汇成小股的水流。顾妈妈抽了纸巾递给她,“别哭了,顾潇楠。我和你爸只有你这么一个孩子,他还得靠你呢!”   “找人去通通关系,看能不能转到四院去?四院的肿瘤科很出名。你在这儿哭能哭个什么名堂来?”   她接过纸巾,哑着嗓子冲顾妈妈点点头,“我问问看。”   她拿出手机翻了一圈也没找到个能帮上忙的,顾潇楠打小在临州长大,顾爸顾妈在她上大学的时候随单位搬到了青州,除了爸妈单位的那些人,他们在青州压根没什么人际交往。   顾潇楠心里慌得很,一颗心“砰砰砰”地上下跳个不停,她还没有从爸爸的胃癌的消息中回过神来,整个人都有些呆愣愣的。她走到里间的卫生间用凉水冲了个脸,摩挲着手机想着应该打给谁。   周小舟吧,眼下唯一能联系的也就是她了,再说周小舟好歹也是个编辑,人脉什么的,应该比自己广很多。   顾潇楠咬牙拼命压抑着心里的那股子慌乱劲儿,咳了好几声想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些,但是一开口,仍是遮不住的哭腔,她说,“周小舟,我爸他……癌症了。”   周小舟就是周小舟啊,小时候有个老师说她天生就是学理科的料,冷静,理智,逻辑思维好的一塌糊涂。可就是这么个天生该去学理的人,最后当了个女性杂志的编辑。周小舟等她平复了情绪以后,出声问她,“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   顾潇楠深深地吐了口气,缓缓道过原委,周小舟沉吟了一会儿,同她商量,“肿瘤科的医生我还真不知道。不过你记不记得大四那会儿,梁宸的爷爷也是得癌症,那会儿是不是说过有个李医生很出名,被他们家请过去手术的?”   顾潇楠定下心神想了想,好像是有这么个印象,“过去好几年了。”周小舟叹息,“不过咨询一下应该也还行。”   “你有梁星电话吧?”周小舟问她,“梁宸最近生小孩了,还是不要打扰她了。”   顾潇楠一惊,而后瞬间释然。这世界就是这样啊,有死亡,有初生;有衰老,有幼芽;有覆灭,有希望。想来还是有些悲凉苍重的,这重21克的灵魂,一路飘飘荡荡,何时才能有个尽头呢?   *****   她握着手机想了一会儿,还是决定打给梁星,毕竟面子里子,矫情架子,都没有爸爸的生命来的重要。   梁星听到问题的时候明显的愣了一下,随后问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   顾潇楠在他看不见的这一段紧锁着眉头,生硬的说:“我爸爸得了胃癌。”   习惯这东西,据说21天就能培养。顾潇楠为此深信不疑,用不着21天,她只是把“癌症,癌症。”放在嘴里反复翻滚了十来次,这不,她已经能坦然接受并且陈述这样的事实了。   没一会儿梁星给她回电话,“我已经把你爸的病例给他传过去了。李医生人在首都开会,大概两天以后能回来,你看是过来临州还是怎么样?”   她沉吟了片刻,说我得和爸妈商量一下。   梁星劝她,“李医生在国内肿瘤方面差不多是领军人物了。让他会诊会诊都是好的,你给个明确答复,我去和他对时间。”   顾潇楠依旧是道谢,挂了电话去找顾妈妈商量。   她刚走到客厅没有两分钟,手机就在屋子里“哗啦啦”地响了,顾妈妈推她去接电话,“回头把你爸吵醒了。”   她看了眼来电显示也没什么好口气,生硬地问他,“有事儿?”   周一凡肺都要气炸了,早上的时候还好好儿的,她站在候机室同他挥手。这一转身,就成这样了?   他的怒气很是明显,问她是不是出事儿了?   “梁星不是都告诉你了?”顾潇楠心里急得要命,偏偏这人在这时候耍上了脾气。   她听见他那边文件夹摔在办公桌上的声音“啪”的一声,气势汹汹,好像还有钢笔被甩出去了,金属撞击大理石的声音一丝不落地传到她耳朵。顾潇楠顿时就火大了,本来已经很心焦了,他怎么就不能体谅一下别人呢?非要在这节骨眼上找事儿么?   她耐着性子问他到底想干嘛。   他也不吱声,过了很久才“哼”了声,反问她,“你说我想干嘛?”   顾潇楠吸气呼气的声音很大,声声入耳,她是真的,简直气急败坏,“周一凡,我拜托你离我远一点。现在是我爸得了绝症,绝症你懂不懂?不是感冒不是发烧是癌症?你是不是有病啊,打电话来跟我耍脾气?有病你特么趁早治啊,跟我闹个什么劲儿?!”说完她就撂了电话,皱着眉头坚决的按下“结束通话”的键,顾妈妈早就听到了动静儿守在门口,这时候走过去在她肩上拍了两下。   李碧华曾说“小孩跌倒时,若左右一瞥,没有大人在身边,竟便不哭,干脆自己爬起来算了。有人呵护你的痛楚,就更疼。没有人,你欠矜贵,但坚强争气。”   顾潇楠埋在妈妈肩头失声痛哭,本来她以为周身没有人,跌倒了也要自己爬起来,拍拍裤管忍着痛也要继续向前走。可是左右逡巡,疼痛难以自抑之际,顾妈妈无声地安慰,像是猛然间无意间按下的开关,她的委屈难过后悔与不甘,顷刻间像是泄闸的水,呼呼啦啦流个痛快。 作者有话要说:  有个事情想和大家商量一下,我写了几个番外,   目前放在微博不定时更新,但是好像没人看。   但是我不想放在正文这边,这文应该是完结v的,番外以后要钱觉得挺不好的。   所以我们是不是重新开个番外合集?还是大家直接去微博看? ☆、第四十四章      周一凡盯着被挂断的手机默不作声,心里头上下翻搅的难受。他前半生淡漠寡情,现在好不容易想好好爱一个人了,怎奈人家不肯领情。他想起两人一起在荣山的那个晚上以及那天鲜活饱满的顾潇楠,天真,任性,坦率,直白。那是原本属于他的小姑娘啊,竟像是一夜之间回到了两人都年少的时光。   据说在一段关系里,爱的更深的那个人总归要受到些伤害,周一凡不以为然,他觉得顾潇楠的爱应该不必自己少。所以心虚的人才会收到伤害,不过这也是活该。   他按了内线告诉秘书下午的会议安排全部取消,然后买一张最快到达青州的机票。陈秘书对着电话呆愣了许久,最后战战兢兢地跑去敲门,“但是周总,下午还有四场会议,并且财务总监有重要的项目进程要汇报。”   他拿着车钥匙大步出门,头也不回地吩咐他,“告诉他今晚视频会议,就这样吧,你尽快去订机票。”   他一路怒气冲冲的直奔青州,终于在医院的走廊里见到了心心念念的女人。顾潇楠手里拿着电热水壶要去接水,见了他没有丝毫的情绪起伏,只皱了眉头问他,“你来干什么?”   周一凡心里的邪火“蹭蹭”直往脑门上窜,拽了她一路走到楼梯间才收回些力气,横眼看她,“这么大的事儿为什么不和我说?”   “因为没有必要。”她像是刚学会用关联词的小孩子,他问“为什么”,她就认认真真地接上“因为”。她一如既往的固执冷硬,周一凡心里像住了头怪兽,不断地撞击心房想要破墙而出。   他低头敛了敛心神,深呼吸了几次才勉强压抑住想要把她掐死在这里的冲动,“那就可以和梁星说了?!”他是真的被气着了,来的路上想好的要好好说好好商量什么的此刻都被甩到了脑后,顾潇楠就是顾潇楠啊,随随便便开口,就能将他激得溃不成军,理智全无。   顾潇楠冷笑,问他,“你在计较什么啊?你有什么资格计较啊?”   终于知道什么叫如堕冰窖,周一凡那瞬间只觉得周身寒凉,像是回到了年初的时候他们站在她家楼下。也是这样,他飞了好几个小时来看她,顾潇楠呢,她抱着肩居高临下地就能将人凌迟处死。   周一凡终于松了手,她使劲儿拉开安全出口的门,想了想,背对着他站着没有动,对他说,“对不起。但是你还是回去吧。”   对不起,因为我也不想这样的,你知道人遇上巨大的悲痛时总是下意识地穿上厚厚铠甲,这世界这样寒凉,我只是不想再被伤害。   你回去吧,因为我现在没有办法给你回应。你知道我现在满怀愧疚,但是都是针对爸爸,所以不要在我这里努力了,我也不想看见这样低声下气卑躬屈膝的周一凡的。   她走了以后周一凡给梁星打电话,询问李医生的行程。   “两天以后回临州。而且我问过了,青州最好的肿瘤科在四院,但是还是没有临州人医好,最好的是你说服顾潇楠把她爸弄到临州来。”   周一凡仰头闭了闭眼,嘱咐他,“待会儿你把他的联系方式发给我,还有,在人医找个病房。”   挂上电话他坐在台阶上抽烟,尼古丁在面前散发味道的时候他才觉得胸闷气短的状况有所缓解。过了年以后他就明显感到自己和前几年不一样了,不知道是真的年纪大了,还是因为心里,有了实实在在牵挂的人。   **   那天以后顾潇楠每天都能在医院见到周一凡,起初的时候顾妈和顾爸不待见他,但他日日到病房报到。有时候能在椅子上坐一下午,顾爸爸要上厕所他就去搭把手。顾爸爸虽然脸色还是难看的紧,但是也没法儿拒绝。   一连过了几天,眼看顾爸顾妈的脸色也有所缓和。这天下午,趁着顾潇楠回家拿换洗衣服的间隙,周一凡同顾妈妈商量转院的事情。   他将这几日收集来的资料摆在了眼前,一张一张细致地同前任丈母娘分析,眼看着老太太就要点头了。睡在床上的倔强老头半道上横插一脚,冷声冷气地说,“不去!”   顾妈妈一时之间脸上有点挂不住,转身狠狠等了他一眼,“你跟着瞎掺和什么?”   老头子急了,一下子就从床上坐起来,怒目指向周一凡,“这小子怀着什么心眼儿你还不知道啊?你没看见楠楠都不和他说话啊?这要是去了,楠楠还不得求着他!”   语毕,病房里气氛僵硬,顾爸爸涨红了脸梗着脖子,“横竖都是治不好的,我不想这时候让楠楠为难。”   周一凡弯腰将资料都收好,“啪啪”在桌上顿整齐。而后站到了病床前,没穿正装,依旧气场慑人,他望着顾爸爸的眼睛一字一顿,清清楚楚地阐述,“叔叔,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不想她太操心。顾潇楠心思重,有什么都不肯轻易说出来,既然这样,那我就自己来承担好了。”   “这以后她想回哪儿,和谁在一起我都无权干涉。我爱她,但是她是自由的。犯过错误的人也没资格主动要求原谅。您放心,这道理我还是懂的。”   这几日他白天在病房陪她父母,晚上就到对面的酒店处理公务。有时候一宿不睡,早晨的时候站在窗口往下看,就能看见她穿着运动服在晨跑。   他没见过她挥汗如雨的恣意样子,但是知道那是在发泄,心里藏了很多事的话,整个身体应该都会觉得负担累累吧。跑完了她就拿着水在小花园里坐一会儿,看着结伴出来散步的老头老太太,偶尔露出艳羡的神情。他想,他大概知道她在羡慕什么。   那时候他是真的心疼,内疚和自责大概都用不上。他只是单纯地不舍得她背负这么多的担子,大概也就是那一刻吧,忽然觉得有没有未来其实也不那么重要了。只要她轻松,落拓,毫无生活的累赘,那也就够了。哪怕相距千里,哪怕再不相遇。   所以他对顾爸爸没有一点意见,这个倔强的老头就是太爱自己的女儿了,不忍心看她为自己受哪怕一点点委屈才会这样。   他现在明白人和人之间都讲求一个“缘”字了,缘来即起,缘走即灭。据说每个人自出生起的人生轨迹就是注定的,所以就没有必要做一些徒劳的挣扎了。   他选择让顾潇楠经营自己的生活了,无论这生活里将来有没有他。尽人事,知天命,周一凡日日这样安慰自己,以及那颗惶恐不安的心。   晚上的时候顾妈妈给她打电话,说是说服了家里一大一小两头倔牛。他失笑,说,那就好。然后两人约定了到临州的时间。   没一会儿收到顾潇楠的短信,加上标点也只有简简单单三个字“谢谢。”尽管如此,他依旧花了很长时间摩挲手机,借着桌上暗黄的灯光仔细想象她编辑这几个字的模样,一定是皱着眉头咬着下唇,纠结至极的模样。   不知道为什么,离婚以后他俩的每一次见面她都是这样的表情示人,眉峰紧锁,一副及其不耐烦地样子。明明从前是个非常爱笑的姑娘,周一凡叹了口气,重新按亮了手机屏幕。   **   准备到临州的前一天,顾妈妈带了顾潇楠去市郊的南山寺烧香。五月底的热辣天气,从山脚一路走到小山包的顶上,饶是年轻如顾潇楠,此刻也有些脱水。   她抬眼看了下身边的妈妈,正举着香虔诚的拜菩萨。她想起很小的时候,随姑姑来这里烧香,恰巧碰上个僧人,摸了她的头说是个有慧根的。这一晃都过去十大几年了,她无声地笑笑,犹记得那天寺里散出的馒头的微甜滋味。   因为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寺里的人也不多,三三两两地跪在菩萨面前磕头,嘴里念念有词。不远处都是一个一个小小的山头,夏日里全是层层叠叠的绿叶掩映,满目看过去都是勃发的生命的绿意。   钟声闻,烦恼轻,智慧长,菩提生,离地狱,出火坑,愿成佛,度众生。顾潇楠仰头环顾了头顶流光溢彩的琉璃瓦,双手合十闭上眼睛,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出来的时候大厅里有人正在求签,顾妈妈站在边上听人解签,伸手拽她,“你也求个?”   “不用了。”她笑,“我没什么要求的。”   顾妈妈闻言盯住她看了会儿,半晌方言语,“罢了,听你姑姑说,小时候有大师说你是个有慧根的。”   “只是不知道是真是假。”   是啊,就是不知道是真是假,要说有慧根吧,那确实是个极善解人意,半点错都挑不出的孩子。要说没有慧根,那也是了,倔强固执的像头牛,心里有了坎儿也不晓得跟人说说。   顾妈妈拉着她的手沿着台阶一个一个稳稳当当地下山,途中找了个阴凉的地方休息,她坐在树下将手臂搭在眼睛上不太想说话,顾妈妈伸手推推她,“周一凡,那孩子……挺好的。”   她心下宁静,也不想出声反驳,只淡淡地应了声,“嗯。”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天没更是因为作业真的太多了,各种虐。   但是下午上课的时候刷网页,   发现了桑榆姑娘的催更评论(应该是姑娘吧~)。    ☆、第四十五章      到了临州又是一阵兵荒马乱地收拾,都安顿下来,李医生如约来到病房。仔细看了病例和检查结果以后,也不避讳,说你们这个要手术。   顾潇楠有些着急,追问,“有风险吗?”   这样的手术肿瘤科一年到头不知道做多少例,尽管这样,李医生还是扶了扶眼睛,正色道,“只要是手术都是有风险的。”   周一凡站在身边,眼看着她的身体轻微的晃了晃,连忙一把托住她,“别担心,我在。”   手术前一天傍晚,顾妈妈吃完晚饭以后来病房赶她走,“你已经熬了好几天了,今天跟周一凡回去睡吧。”   之前她在临州的房子退了,这几天她们一家三口一直睡在一个病房里,顾妈妈睡另一张床她睡沙发。今天周一凡特地找了顾妈妈,想她劝着顾潇楠回去好好休息一下。   她正给顾爸爸倒水,闻言顿了一下,“不用了,一会儿我出去住酒店。”   “别了。”顾妈妈深知她的癖性和习惯,“酒店的床单你不是嫌脏,这时候你到哪儿去找干净的换上?”   话说到这儿再推拒就是她矫情了,顾潇楠握紧了杯子轻轻地点头算是答应。周一凡站在病房外面微微松了口气。   晚上的时候周一凡送她到楼上又拿了车钥匙准备走,顾潇楠刚洗完澡,一边擦头发一边抬头看钟,十点十分。   周一凡晃了晃手机,“最近有个大项目要跟,已经通宵好几晚了,今天就快结束了。”   她一愣,下意识地问他,“还回来吗?”   “回。”这大概是周一凡这几天里最开心的时刻了,就为了她一不小心泄露的依赖,“收个尾就好了,你先去睡吧。”   她头上蒙着大毛巾无声地点头,周一凡越过她走去玄关开门,听到有人的声音小小的,从里面传过来。   “开车小心。”她说。   周一凡一晚上嘴角都噙着笑,进办公室的时候难得地给大家都带了咖啡。陈秘书透过大玻璃窗看见周一凡提着的纸袋子,惊得下巴都快落到地上。   气氛和乐,事儿做起来也倍儿顺当,没一会儿陈秘书就把打印好的文件送到他跟前,大家都围在一起屏息凝神地等待boss发话,周一凡的苛刻严厉在圈子里是出了名的,一时间气氛还有些紧张。   他一张一张地翻着可行性分析报告和报价单,一众人就在下面眼巴巴地看着。安静地夜里,忽然一阵震动打破了这静谧,财务部的经理面红耳赤地按了电话,忙不迭地道歉。   周一凡笑笑,说是家人?   “嗯。”紧张不已的经理点点头,“我很抱歉。”   他抬手看看腕上的表,十二点半,确实有点晚了。周一凡将手里厚厚的一沓报告放到桌上,“今天就到这里吧,太晚了家里人该担心了。这几天是我考虑欠妥,以后尽量不加班。”   众人先是一阵惊愕,而后迅速地面露喜色,纷纷说着谢谢老板,收拾东西往外走,刚刚的那个经理道了谢之后就退到走廊去回电话了。   这么算起来陈秘书跟了他也有近一年了,此刻竟也像是初初认识他一样惊得眼珠子都要掉下来。周一凡心下好笑,将手里的文件夹在桌上“咔咔”敲了两下,“陈秘,慢了的人明晚继续!”   **   许是家里有了期待的人,明知道她不会等着自己,但是脚下的油门还是踩得“呼呼”直响。   再回到家已经是夜里一点钟了,楼下的巡逻的保安习以为常,打着哈欠同他问好。周一凡点点头上楼,四周一片静谧,似乎还能听到头顶感应灯里面电流流窜“呲呲”的声音。   他小心翼翼地转动钥匙,这静的发慌的夜里,连锁头跳动的“啪嗒”声都有些惊人。一门之隔的里面却是亮如白昼,顾潇楠坐在沙发里,眼光灼灼地盯着电视,那里面正重播喧闹的综艺节目。   周一凡皱眉上前,她转头看他,轻描淡写地打着招呼,“回来啦。”   那一瞬间好似穿越到了一年以前,他日日扯着领带从玄关走到客厅里,她就站在那里冲他笑一下,像是开得正绚烂的向日葵,满目都是月牙般弯弯的眼睛。   周一凡喉间陡感酸涩,喉结滚了两圈以后艰涩地问她,“怎么还不睡?”   “睡过,但是睡不着。”   他拿了茶几上的玻璃杯到厨房里添了些温水,递给蜷在沙发里的顾潇楠,又走到客厅的角落处将空调的风调小了些。将这一切都做完以后才缓步走向她,“在担心?”   “嗯。”   周一凡伸手在她额前轻轻贴了一下,亲昵又舒心,片刻以后顾潇楠开口,“不用管我了,你去睡吧。”   他不理会,径自走到电视柜下面蹲下,拉开抽屉里面是满满当当的碟子,仔细翻找了两下,抬眼征询她的意见,“想看什么?”   她想起两人气氛还算好的时候,双休偶尔会在窝在一起看电影,有时候他嫌无趣,便抱了笔记本在旁边办公。很多时候她都是在文艺片舒缓的配乐和键盘“啪啪”的声音中睡过去的。   “花样年华吧,当时看了一半儿。”   他迅速地找到碟子塞进机子里,直起身来看她,“看到梁朝伟问张曼玉会不会跟他一起走,还差个结尾。”   他一向记忆力惊人,顾潇楠抿嘴仔细回想,最后揉着脑仁告诉他想不起来了。   “嗯,应该的。那时候你已经在打鼾了。”   周一凡在她窘迫的眼神里去拉好窗帘关了灯,还从卧室翻出毛毯裹在她身上,最后伸手将她揽在怀里。许是这几天真的累着了,又或是懒得纠缠了,总之她像个小奶猫一样,乖乖地窝在他怀里,安静地看电影。   坚强了许久,当她终于卸下满身的铠甲和毛刺走进自己的怀抱时,周一凡真的,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周身都是昏暗的,电影冷黄色的调调在客厅映出荧荧的光,背景乐是大提琴低沉缓和的声音。就这么抱着吧就好,她乖巧,安静,不再伶牙俐齿,浑身是刺,也不用想明天,也许没有明天,他闭着眼睛安然地想。   终于到了周一凡说的那段,顾潇楠在毯子里动了动,问他,“你说张曼玉会跟他走吗?”   “不会。”   她原本还想追问为什么,歪头想了会儿索性作罢,在他怀里埋得更深了些,鼻子嗡嗡地告诉他,“要是我,我就会。”   这世上爱情千万种,人人都有权选择自己的那一种。可她不尽然,她说爱情之花开漫山,我选最最绚烂的那一株。开到荼蘼也就罢了,这世上美好的东西多不能长久,但它到底来过,我也感谢它在生命里怒放过,灿烂过,哪怕孤芳自赏。   周一凡情动,低头在她额前蜻蜓点水般吻了一下,“嗯,做得对。”   他的姑娘,孤勇,壮烈,凭着一腔热血单枪匹马地杀到他眼前。他眼眶微热,鼻翼瓮动,顾潇楠意识到他胸腔在微微震颤,伸手轻轻抚了抚,“谁没有过不知天高地厚的时候,周一凡,我不后悔。”   是的,她当然可以不后悔。周一凡的心忽得跳的厉害,可是他后悔啊,她拼尽了年轻的勇气和胆量,他却在日复一日的冷淡生活中磨平了她的棱角,从那以后她变成了小溪里最最圆润的那颗石头,永远躲在厚厚的苔藓后面,再也不会去拦截水流……   电影结束的时候,梁朝伟在吴哥窟里对着小洞倾诉秘密,周身是将融的落日和历经沧桑冷眼旁观的罗马柱。她将肩头的毯子紧了又紧,缓缓吐字,“后会无期了,胆小鬼。”   他站起来把灯打开,又帮她重新倒了水,看了眼时间已经三点了,问她要不要睡觉。顾潇楠一双眼睛在吊灯下面剪水盈盈,“不要。”她说,“周一凡,我们说说话吧,我害怕。”   又恢复了刚刚的姿势,周一凡手脚酸麻,却也不皱下眉头。他听顾潇楠的声音隔着厚厚的毯子传过来,轻轻悄悄地震颤着胸腔和耳膜,她说,“周一凡,我真怕啊,爸爸没了怎么办?”   他想起前些日子,安抚地摸了摸的她的后背,而后轻轻拍着,“前两天,我去看周远山了。”   “他……不太好。见到他的时候我就想,有一次你在办公室对我说的‘子欲养而亲不待的事情还是不要发生比较好。’他好像老很多,满头的白发,刚开始的时候我都不太敢认。”   “这两天我一直在想我是不是做错了,或许让他按照该有的方式受到惩罚比较好。可是谁知道呢,说不定到时候见到他的尸体我又该后悔了。”   “所以啊,顾潇楠你看,我们都是生活中的胆小鬼。害怕困难,害怕决定,害怕后悔,害怕争取,害怕拒绝……我们害怕这么多东西,但这是应该的,人生在世,大家都是头一次。”   “生而为人,都是探索。” 作者有话要说:  和编辑商量了一下,她建议我把周一凡的番外放到这边。   所以我把隔壁传的锁上了,以后会用其他的番外替换。   带来麻烦了,见谅。    ☆、第四十六章   两人在沙发上睡了个囫囵觉,心里都惦记着事儿,一早上就醒来了。周一凡知她心里着急,匆匆洗漱吃了饭就带她去了医院。   手术是在上午九点,顾潇楠一早上都在椅子里坐立不安,倒是顾爸顾妈,比她一个年轻人镇定多了。   临进手术室的时候,顾爸爸支开了妻儿,单独留下周一凡在病房。顾潇楠坐在走廊的长椅里,双手攥得满是手汗。说不担心都是假的,顾妈妈心里也绞着难受,上前抱住女儿算是互相安慰。   进手术室的时候顾爸爸吧还是满面笑容的,他躺在病床上逗顾潇楠,“没事儿,后事都交代好了,去见马克思也算是我的心愿了。”   顾潇楠本来就泪腺浅,被他一说眼泪扑簌簌地直往下掉,“一点都不好笑,胡说什么呀?”   总是要等到大事当头的时候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脆弱,顾潇楠在手术室门口守了两个多小时,脑子里面一根弦紧紧绷着,简直坐立难安。周一凡上前按住来回踱步的某人,将她一把摁在了长椅上,“好好呆着,你这样妈妈心里得多烦躁。”   她垂头,无声地扯着自己的头发,心里的焦急显而易见。   “放心好了。”他一手搭在她的肩头,一手在后背帮她顺着气儿,“这样的手术肿瘤科一年做到头的,不要太紧张了。”   顾潇楠两只眼睛红红的,像只乖顺的小兔子,从昨晚开始她就难得得乖巧的不得了,周一凡心里像是被温开水泡过一样软软皱皱的,低头在她额头轻轻吻了一下,“乖,别怕。”   她抬手紧紧抱住了男人的腰,将整个头都埋进了他的胸前,“周一凡……”   “嗯。我在。”   “等爸爸好了我们就在一起吧?”   后面一直轻轻抚着她的力道骤然收紧,她知道眼前的男人紧张了,或者,激动了。她只知道有人嘶哑的声音从头顶传过来,艰涩地说“好”。   生命太无常,前路太艰险,我也终于明白我真的非你不可了。   她想起前几日,周小舟来病房探病,问她和周一凡怎么样了。她摊摊手说就那样啊?   她还记得周小舟的样子,皱紧了眉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盯着她从头看到脚。   “生命短暂。”她告诫她。那一刻,两人同时看向了病房里的父亲,因为化疗的缘故,头上的头发都没有了,顾妈妈因此经常嘲笑他是“聪明绝顶。”顾潇楠那么一瞬间又差点掉下泪来。   周小舟可管不着她这些矫情的弯弯曲曲的小心思,自顾自地往下说,“我从来没有劝过你和他和好,那是因为在这段感情里我没有见过他的诚意和付出。”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我也见过你这一年是怎么样的,要是非他不可,要是兜兜转转发现还是只有他能让你心安,那就……和好吧。”   顾潇楠抱着肩,头抵着医院白色的墙壁来回磨蹭,她想了很久终于像周小舟吐露心迹,“我也不知道要不要和他在一起……有时候想,就这样吧,在一起也挺好的。”   “可是有的时候会问自己,要是以后变了呢?要是他不喜欢我了呢?要是他做的这一样纯粹是为了他的习惯和征服欲呢?我没有办法搭上我的生活再赌一次,所以不能轻率地下决定。”   她犹记得周小舟那日的表情,像是好脾气的老师见到了及其愚钝的学生。顾潇楠安慰自己,或许只是旁观者清吧。确实是这样吧,那日正值下午五六点钟,周围都是喧闹的嘈杂,送饭,交班,洗饭盒,咳嗽,各种各样细碎繁杂的声音不断敲击着耳膜。周小舟的声音不像女孩子,反而是低沉又暗哑,她说,“误入死胡同并不可怕,那至少还有退路。可怕的是你画地为牢,并且确定地告诉自己,你走不出去了。”   “顾潇楠,我只给你八个字,适可而止,见好就收。”   周小舟走后她在楼下的小花坛里做了很久,从太阳下山到日暮四合。月光缓缓地从头顶泄露出来,放眼看去,周围像是融化的黑巧克力,黏稠,绵软,潮湿。顾妈妈叫她的声音从身后传过来,像是小的时候她在楼下同小朋友们打弹珠,顾妈妈站在自家厨房的窗户口一叠声叫她归家吃饭。   她拍拍身上的灰跟着妈妈往回走,两人心照不宣地各地低头,快到病房的时候,顾妈妈却忽然叫住她,“妈妈也是过来人了,第一次你结婚的时候妈妈反对是吧?但是这一次,你要是重新和周一凡在一起,妈妈赞成。”   “但是你也不要有负担。离了他,咱也能找着好的,哪全天下就剩他一个男人啦?!”   她站在原地重重地点头,末了上前一步挽上了顾妈妈的胳膊,说,“好,听你的。”   手术门打开的那一瞬,周一凡热切地看向主刀大夫,当来人朝他缓缓点头的那一刻,周一凡觉得,整个未来都是星光闪烁的。他紧紧抱了抱顾潇楠,替她擦掉了眼泪,又走到岳母跟前,说,“没事了,放心吧。一会儿您和顾潇楠先回去休息吧,昨晚肯定都没怎么睡。”   此岸到彼岸,周一凡真的走了太累太久。有次他和梁星在周氏的顶楼喝酒,那晚上两人都有点多了,絮絮叨叨地说了半夜,他想起梁星问他会不会放弃。他犹记得那晚的星星,颗颗分明的悬挂在头顶,像极了顾潇楠亮光闪闪的眼睛,他说,“我的字典里好像没有‘放弃’这样的字眼。”梁星举着酒瓶冲他笑,狂狷嚣张得不可一世,他说,“欢迎回来,周一凡。”   是啊,欢迎回来,霸道自信,永远胜券在握的,周一凡。   得偿所愿的这一刻,他似乎没有太多的狂喜和激动,只是微微兴奋罢了。因为知道自己最后终会抵达,那么就算经历过长路漫漫,荆棘险滩,那么到达终点时也只是会心一笑。   中午的时候顾爸爸就醒了,顾潇楠凑到他面前同他说话,“这下见不成马克思,你大概要长命百岁了。”   老头这一生病把从前的臭脾气都给病没有,抬手点了点顾潇楠的额头说,“哟~那可要苦了你了。”   顾妈妈休息好了,让周一凡把她带走,“现在没事儿了,你俩也出去放松一下吧。”在手术室门口的时候她又不是瞎,当时心里惶惶没和他们计较。不过这两人要是还不好,她都能回去剥了顾潇楠的皮!   顾潇楠悄悄红了脸,看了眼顾爸爸之后就像拒绝,顾妈妈一双眼睛瞪得老大,“行了,走吧。一会儿护工就来了,你也别跟这儿添乱。”   周一凡拉着她的手出了医院,转身问她想去哪儿,听她道随便,于是问她,“拿去看看梁宸好吗?她家宝宝前两天满月。”   顾潇楠点头,问他,“你去看过吗?”   “没有。”他一边打着熟练地打着方向盘一边同她说话,“给我发过请柬,我没有时间,问过我你的地址,你的那一份也在我哪里。”   梁宸生了个小男孩,雪白细嫩,小手小脚胖乎乎的,摸上去软软香香的,好玩极了。生疏了这么久,顾潇楠和梁宸也一时无话,小孩子睡着以后几个大人坐在客厅面面相觑。   两壶茶毕,周一凡起身告辞,梁宸夫妻俩送他们到门口,周一凡去开车,梁宸站在院子里拉住了顾潇楠。生了孩子以后她好像懂事了许多,再也不似从前一样咋咋忽忽张狂恣意了。顾潇楠垂着眼帘等她说话,梁宸嗫嚅了许久,最终也只说了声,“对不起。”   顾潇楠才觉得对不起,整件事情里面,梁宸是最无辜的受害者,她对昔日好友,因为她失了邻家哥哥和朋友的梁宸愧疚不已,“我才对不起。”   她想起从前的自己,任性恣意,受了伤就以为全世界都对不起自己。想想还真是有点可笑,潇洒决然地站到了所有人的对岸,到头来,灰溜溜地蹚水找回来的还是自己。可是岸边再也不是那一拨人了,他们在各自的世界里越走越远,此后碰到了也只是点头之交,说声“你好”而已了。   但是也只能这样而已了,有些话说出口了,那就再没了回旋的余地,有些人失去了,那就是失去了,扼腕叹息也没用啊,世间从无回头路,最是难为早知道。   回去的时候,顾潇楠歪着头看窗外。周一凡知道她心情不好,趁着等红灯的时候伸手过去拍拍她,“一段路程一拨人,丢了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儿。”   是啊,道理我都懂,可是就是难过。女孩子的友谊也许少有人懂,她们从认识到接纳经过了无数个漫长而又曲折的过程,她们曾在年少的时候偷偷躲在暗夜里商量过要做彼此的伴娘和孩子的干妈,她们一起经过了升学毕业工作和许多人生中大大小小的转折,她们走到这一步真的非常得不容易。   所以梁宸不是她生命中随随便便那边的一个过客,一个擦了肩也毫不可惜的过客,那是她们彼此付出过真心和爱意经营过得友谊。轰然倒塌的瞬间,她清楚地听见年少的孩子们同她挥手说再见。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十七章   兵荒马乱的五月过去,六月就过得稳妥而缓慢。她搬回了结婚的公寓,顾爸爸恢复良好,出院回家。   就像所有的暴戾激烈的故事都会有个平和的结尾,湍急壮烈的水流也终究走向无波。   她和周一凡回到了从前的相处模式,上班下班,洗衣做饭,看上去并无差别,可是她心里知道,还是不一样了。   从前两人相互隐藏的性格渐渐显山露水,她嫌周一凡别扭小气,周一凡说她淡漠冷血。像是一夜之间交换了灵魂和性格,两人彼此摸索,缓慢前行。   搬到公寓后没多久,周一凡带着她回大院见叶怡。她知道那件事以后周一凡和叶怡基本已经不说话,因此要回去心里多少还有点忐忑。   叶怡见了他们并没有多余的话,只说了要好好过日子。顾潇楠想起当初在周一凡办公室放下的狠话,一时之间唏嘘不已。眼前的人说是不让她再迈进周家大门,她对周一凡说她也不稀罕。现在她们双双食言,到底造化弄人,有些话,还真不能说得太满。   要走的时候叶怡拿出个檀木的小盒子交给她,“这是我当年在家里做姑娘时候我哥哥送给我的,上次听一言说你也喜欢这些。想着你以后过门我也没什么东西给你,就把这镯子拿出来你戴着玩儿吧。”   顾潇楠下意识地就要推辞,周一凡却一把按住她,“谢谢妈妈吧。”   她会意,接过小盒子,说了声“谢谢妈妈”,其实进门的时候她叫的还是“阿姨”呢。   一行人穿过院子往外走,顾潇楠同叶怡走的慢些,叶怡状似无意地问她周远山的近况。顾潇楠一愣,旋即告诉她,“前不久一凡去看过他了,瘦了些,身体也还行。就是精神头不大好,还问起您,让周一凡好好照顾您。”   叶怡经过这次风波以后,全然丢了从前那股泼辣操心的劲儿,整个人像看破红尘一样淡然沉静,顾潇楠看的都有些心惊。她淡淡地应了声,说好孩子,以后周一凡就麻烦你了,他这孩子冷情又寡言,你多受点委屈。   周一凡就有在前头不远处,顾潇楠心里一动,伸手紧紧拉住叶怡,“妈妈,过去的都过去了,您别怪周一凡,他……”   “嗯,我知道。他是为了他爸好,我就是,过不了自己心里这个坎儿。”   “有什么过不去的?”顾潇楠故作轻松地安慰她,“日子总归是越过越好的,以后你还得抱孙子呢!”   叶怡难得地竟笑出来,轻轻浅浅地,嘴角也有个小小的梨涡,顾潇楠心里一阵刺痛,“我们会回来看您的。”   “好。”她说,“你劝劝周一凡,对他二叔……适可而止吧,他也一把年纪了,还有小丫头要养。”   顾潇楠看了看不远处站在车边等着的人,冲叶怡笑了笑,“这话我可能带不到了。他本来就是为了您才给二叔个教训,所以我说了也不顶用,等下次您自己和他讲吧。”   叶怡听了也不答话,伸手在她肩上拍了拍,“去吧,路上小心。”   到家的以后周一凡一头扎进了书房,顾潇楠端了茶送给他,然后就站在一边1看着他办公。周一凡被她盯得浑身不舒服,合上文件望向她,“有事?”   她拖来椅子坐在他旁边,“周一凡,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他心情不好,在路上的时候她就看出来了,这个男人一向自律冷静,但是刚刚在高架上居然一连超了好几辆车。她枕在自己的胳膊上歪头看向他,“和我说说?”   周一凡捧着热气腾腾的杯子在眼前揭了盖儿,铁观音,这是他在夏天最喜欢喝的茶。面前的女人记得他每一个不为人知的喜好和习惯,知道他细微表情里泄露出的心事,他一时心悸,伸手将她拉进了自己怀里。   从来没想过世界上会有另外一个人,你们没有血缘,没有联系,可她的心思好像就是深入你的骨髓,她知道你生命中的每一道关节,然后站在你的身侧鼓励你去战胜。从此生命中的喜怒哀乐成功失败都与她相关,你们的后半辈子都被紧紧地绕在了一根柱子上。   周一凡将她抱得紧紧地,头抵在她的肩窝,深深吸了口气,“周远山说,想要妈妈去看他。”   “但是你没有跟妈妈说?”   顾潇楠多少能知道他的心思,双手覆在他的手上,“你没有权利替妈妈做决定,这是人家夫妻之间的事情,你得交给他们自己去解决。”   周一凡叹了口气,告诉她,“我只是不想妈妈见到他难受罢了。”   然会难受,可这也是长辈他们自己的人生,我们谁也没有资格干涉。顾潇楠失笑,“周一凡我一直想告诉你,你妈妈能这样守着周家过四十年,恐怕不是为了你和你姐。”   “嗯,周远山在爷爷面前发过誓的,不可能离婚。”   “不是。”她说,“还有爱,你妈妈一定喜欢周远山。”   所有的誓言都可辜负,承诺也有人不遵守,要不是因为爱,谁会苦守寒窑一等十八年。世间那样都珍贵,唯独痴男怨女从不稀缺。   **   六月底的时候,叶怡去看周远山。那些天长江中下游正值梅雨季节,但是那天的天气确实出奇的舒服,多云天,没雨没太阳,空气里都是雨后清新的青草味道。   叶怡进去的以后他们坐在车里等着,顾潇楠望着不远处的草地高墙,心有戚戚。她坐在前头攥紧了周一凡的手,“周一凡无论怎样你不能违法。”   “嗯。”他在她柔软的发丝上来回摩挲,“我有你呢。”   因为我有你,有后顾之忧,所以无论如何我都不能进去。   叶怡出来的时候面色苍白,紧抿着唇角锁着眉头,一张脸皱在一起,像是要拼命憋住即将涌出的眼泪。顾潇楠和周一凡小跑过去扶她,上车以后,就着顾潇楠的手喝了好几口水才稍微好些。   一路上叶怡都有些怔愣,目光涣散,呆呆地看着窗外。顾潇楠怕她倒下,不断地逗她说话,就这样车开出了很远,渐渐没有了郊外那些荒芜的景色,她才转过头宽慰顾潇楠,“没事,不用担心我。”   到周宅的时候以后留他俩吃饭,她亲自下厨做了几个菜,大多是周一凡喜欢吃的,糖醋鱼和水煮虾。   开饭的时候叶怡让人开了瓶红酒,端了杯子朝对面的小俩口笑笑,“来,就剩我们几个也要碰一下。为了我们周家的明天。”   顾潇楠摸不准叶怡的心思,见她把红酒当扎啤那样大口下肚,心里有些担心,想要伸手拿了她的杯子,却被周一凡拦住了,“就这一次,她心里难受。”   饭后叶怡拉了她坐在沙发上聊天,顾潇楠看她清明的眼神,竟不知道她到底醉没醉,只能任她拉着手听她说话。   那晚上叶怡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讲起周一言小的时候,洋娃娃似的,大院里的男孩子整天围着她后面转。那时候周远山还在临州上班,每天下班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敢走在他家门口走来走去不肯回家的调皮男孩子。说周一凡生下来以后黄疸退不掉,她躺在病房里急得直掉眼泪,周远山就整夜整夜地守着,生怕孩子出什么意外……   叶怡眼神清亮,一点有没有喝醉的样子,她拉了顾潇楠的手,“他让我等他,我当然等他,这么多年都等过了,四年算什么呢?”   “你说得对。”叶怡明晃晃的眼睛看向她和周一凡,“我们都要往前看的,总归会好的。” 作者有话要说:  以上,正文完。   今天春城下雨,窗外一片雾蒙蒙,一会儿还有课,我心里其实还挺难受的。   这文断断续续写了很久,抱歉的话说过很多次,我自己都不好意思了……   五月底差不多是我写文一周年的时间,这一年里码了两本,也挺好的。   这本写到一半的时候,断了很久,那时候我准备考研,后来多方反对之下放弃了……   真的决定放弃的那天下午我和我同学出去吃饭,我说最难过的事情是我过了二十几年了,从来没有很努力很努力过。然后她就跟我说,你把手头上的事都整理一下,然后挑一个最值得的去努力一次,后来我就挑了这篇文。   ***   写着文的时候发现了自己的很多缺点,包括笔力不够等硬伤,所以短时间之内是不会开新文的了   不过还会存着稿,届时欢迎大家来捧场……   所以……就到这里了,咱们有缘,江!湖!见!    ☆、【番】爱人如斯   爱人如斯Ⅰ   周一凡二十五岁的时候同顾潇楠结婚,二十九岁离婚。如果人生真的有所谓的分水岭的话,那么二十九岁算是第一个。   早期的人生经验对人的一生到底有多大影响呢?他想了很久没有想明白,尽管对于童年,他记忆鲜活。   那时候几岁?四五岁的光景吧,他蹲在楼梯下面阴暗的角落里安静拼图。周远山打电话的声音恰如其分地敲击他的小小耳膜,他说,“我不离婚,也不可能离婚。受不了就滚,没了你难道还找不到其他女人么?”   到底有过多少次类似的话,他也记不太清了。他打小在这样扭曲的家庭关系中长大,虽说生活优渥衣食无忧,但总归,还是缺了点东西。   周一言出嫁前一晚,到房间同他聊天。彼时他们早已经长大成人,在各自的世界观里安稳生存。作为即将出嫁的新娘,周一言脸上的忧郁也太明显了,他倒了咖啡递给她,“喝点吧,不然明天脸色更难看。”   “既然不喜欢,那怎么还结婚?”   当时的周一言怎么回答的呢?她说,“爸爸在青州总归要有些人脉的,这样也好,我们互相照应着。”   所以说他和他姐从来都不一样,一样的家庭环境完全可以造就两个截然相反的人啊。   后来的后来,周一言在青州生了乖巧的小丫头,夫唱妇随还揣着萌萌哒的小包子,日子过得幸福美满。而他兜兜转转,最后还是丢了那么喜欢他的美好姑娘。   刚刚离婚的时候他也失眠,可他不以为意,改掉长久的习惯就像剜肉,只要狠下心来,总会有新的习惯。   可惜他没能等来他的新习惯,刚得知顾潇楠有新男友时他的心剧烈地颤动了两下。没有关系,他安慰自己,这是正常的,毕竟我们一起生活了这么久,她冷不丁要属于别人了,自然会有些受不了。   当他终于明白这不是“正常现象”时,周一凡彻底慌了。他在新年的时候跨过山河去临省看她,她没有一点点动容的表情,脸色比河里零碎的冰碴子还要寒凉,穿着鲜红的风衣冷硬地让他回去。   那是他记忆里最冷的一个冬天,后来过了很久,久到顾潇楠不计前嫌重新和他在一起。他在气氛很好的时候问她,“那一天的话是真心的吗?”   “是。”她坦坦荡荡,“周一凡,在我的世界里,喜欢就在一起,分开了最好老死不相往来,没有中间地带的。”   “所以那时候我想,一定要让你走,一点点犹豫都不可以!”   他跨过客厅里的瑜伽垫音响笔记本各种乱糟糟的东西去抱住她,“幸好。”   幸好我没有放弃,幸好你还愿意回头,幸好我们又在一起。   Ⅱ   周小舟的负责了开辟了一个专栏,专用来采访本市年轻的成功企业家,曾经被众人调侃为“杂志上的非诚勿扰”。这几日一直缠着让周一凡参加下期的访问。   他是个踏实有效率的人,对这些个抛头露面的事情一向是敬谢不敏的。这天下班回到家皱了眉头同她抱怨,“周小舟有点过分了吧?”   顾潇楠对自己闺蜜日日守在办公室门前的事情早有耳闻,端了菜上桌招呼他过来。周一凡在她眼前站定,她踮起脚伸手帮他解开领带,葱白的手指灵活的翻飞,没一会儿,宝蓝色的领带就缠在了顾潇楠指尖。   她轻笑着点点他的胸膛,把领带送到他手里,“喏,送进卧室,赶紧吃饭了。”   周一凡揽了她在她额前轻轻啄了下,依言去了房间。   吃饭的时候周一凡让她帮忙说说周小舟,顾潇楠低头仔细的给鱼去刺,听到他说话头都没抬,“这是你俩的过节,我管不着。你欠了人家人情迟早得还啊。”   他闻言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到底是为了谁才欠她人情的?”   顾潇楠还是笑,甜蜜又羞怯,一边将剔好的鱼肉夹给他一边回答,“嗯,我知道,为了我!”   “那这次你也当为了我行吗?”她一双大眼水汪汪地看他,像摇着尾巴讨要食物的小博美。每次她这样子周一凡都招架不住,刚刚还满脸怨气的男人伸手揉她的头发,温柔又怜爱,顾潇楠趁胜追击,“答应喽~”   “嗯。”过了很久,他才别别扭扭地勉强答应。   ***   录节目那天她没去,周一凡嘴上死撑着不说,心里多少有点失落。   前一天晚上在家神色郁郁,顾潇楠在阳台截住人,问他,“说好的不抽烟呢?”   他看见来人掐了烟,淡淡回答,“心情不好。”   她主动上前一步抱住他,脸埋在他胸前深深地呼吸,“紧张什么?你可是周一凡!”   在我心里无所不能,尊贵如神只的周一凡。   顾潇楠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小声安慰他,“你就当公司的年会讲话就行了,别的用不着担心。”   他抬手将她搂的更紧些,“傻瓜,不一样的。”   她为此已经做了好几天的工作,对于访谈的流程很是了解,其中新增的网友问答是很多人颇为顾忌的环节。   “放心吧。”顾潇楠眨巴着亮晶晶的眼睛同他保证,“周小舟答应我了,到时候出现在大屏幕上的问题坚决不涉及……嗯,周远山。”   她爱他,知道他的软肋和顾忌,了解他生命中的每一道关卡。她无力消除,只能透过自己绵薄的力量让那些障碍尽量变小。   周一凡心下感动,怅然又酸涩,这个男人,他寡言,深情,又薄情。他一只手按住她的脖子让她动弹不得,低头霸道地吻上她,顾潇楠柔柔顺顺,予取予求,安静地任他攻城略地。   人常说,以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大抵就是这样了。   一吻方休,顾潇楠竟晕晕乎乎地有些站不住脚,周一凡一面撑住她一面侧头低低地笑。   她自觉丢脸,又有些恼怒。推开他就往客厅走,周一凡一下子扯住她,“化疗了有些疼,爸他脾气不太好,你让着点。”   顾潇楠好笑地回身睨他,“知道!那可是我爸爸。”   Ⅲ   那天周一凡还没回来周小舟就来了电话,大呼小叫是她一向的风格。   “顾潇楠,你老公太棒了啊。完全符合现在女孩子对于未来老公的幻想啊!”   “嗯哼~这期杂志发出去了你可得看紧点了!”   顾潇楠好奇,晚上的时候靠在他怀里问他,“都说了些什么啊?”   他一下一下摸着她的青丝,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嗯,爸最近怎么样?”   “我妈说好多了,精神气儿也不错。”   他点头,问她医生怎么说,顾潇楠歪着脖子思考,把医生的话一句一句告诉了他。周一凡好笑,这下但是全然忘了刚刚的事儿了。   ***   买到杂志的那天,顾妈妈也给他打电话了,说她和顾爸都看见了。顾潇楠惊诧,“你们怎么知道?”   “我和你爸在小区里溜达,就有人拿过来问我,说是不是你女婿啊?”   “挺好的。”顾妈妈舒心的声音隔了电话都能感受的到,“你爸前天还和我说,现在是不跟着你操心了。”   她瞬间酸了鼻子,带着哭腔喊了声“妈~”   顾妈妈好气又好笑,“哭什么?又不是要死了,不要我们操心是好事儿啊!”   她把杂志拿回家坐在阳台上细细地翻,封面就是周一凡,她伸手摩挲,坚挺的鼻梁,锋利的眉眼,刀削般的下颔,凛冽的气质……真好,一切都是她极熟悉的模样。   大概因为杂志的主要受众是女性,因而大部分问题都涉及私人生活。周一凡的回答都有一点打太极的嫌疑。   顾潇楠抿嘴想了会儿,忽然有点后悔那天没跟着去了。应该会很好玩吧,一个对访谈一向胸有成竹的人对上了一个面冷心冷又极不配合的谈话对象。她几乎能想象周小舟暗自咬牙抓狂的样子了。   中间部分开始,周小舟问他周总这么优秀的青年企业家,身边应该不乏追求者吧?   他说,不是,我已经结婚了。   不得不说周小舟这人还是挺能装的,明目张胆地巴结,“很难想象,得是多么蕙质兰心的女人才配得上周总。”   “嗯……”周一凡大概也没想到周小舟会来这一招,一时之间还有点词穷,“我太太,很好。”   “能不能具体分享一下让我们女同胞学习一下呢?”   “我们一起经历过很多事,看过生死,见过众叛亲离。分开过,但是我想,我……离不开她。所以又把她追回来了。”   ……   最后的时候,周小舟说“那今天的最后,周总可不可以给我们大家送句话呢?”   “珍惜当下。”他说。   顾潇楠合上杂志,恰逢夕阳西下落日熔金,她站起来眯着眼眺望,不远处的天边一片橙光,映照着整个城市都好像沐浴着圣光。   晚上周一凡回来的时候她正在厨房准备最后一个汤,他换了衣服进来,从后面抱着她。顾潇楠嫌碍事用手肘推他,周一凡反而像只大狗一样不依不饶,汤都快好了,正“噗噗”吐着热气。顾潇楠伸手去掀锅盖,听到后面男人低沉的声线传来,“要个孩子吧,好不好?”   良久,在满室蒸腾的热气中,她轻轻地点头。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